原来,就在这段时间,特别是月圆之夜,他忽然心里常常躁动不安,有一种嗜血的冲动,只有喝了鲜血才会平静下来。每次,他都强自控制着自己,可最后总是yu望冲破了理智的堤防,而外出“觅食”。为此,他自己也痛苦不堪,吸完人血以后,都悔恨交加,好像惩罚自己似的躺在这寒泉里面。
感觉到他话语里蕴含着的极度痛楚,刘晖不禁有些同情起他的遭遇来。等到他说完,刘晖心里突然一动,开口问道:“您原来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那吸血僵尸,也就是暾欲谷,怔怔的发了一会呆,才回答道:“我记得好几百年以前,四百多年还是五百多年,时间太久远,我也记不清楚了,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况。那时……那时……后来它就自己好了,不再想喝鲜血了。当时,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的修为尚浅,所以才会这样的。谁知道……唉!”
“原来是这样啊……”听他这么一说,刘晖喃喃应了一声,暗自猜测道,“只怕他这也是受五百年一循环的天道大劫的影响吧!嗯,不错!既然他脱离人界,进入了鬼界,的确可能象灵异们一样,需要经历这样的大劫。咦,那高仙子……”刘晖这时陡然想起来,高荷也是灵异,也要经受大劫,于是一惊,便情不自禁的望向了她。
高荷哪里想到他会把心思转到自己身上来了?此时见他脸色一变,她的心里不觉一慌,虽然知道希望不大,可她还是蹙起秀眉问道:“刘公子,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刘晖沉吟了一下,问道:“你们知道五百年一循环的天道大劫吗?”
“‘天道大劫’?这又是什么?”暾欲谷茫然的反问道。
刘晖看高荷的脸色一变,微垂下头,没有说话的意思,就自己接着解说道:“所谓‘天道大劫’,就是修真之士在修炼过程中所要经历的劫难。对于每个修真之士来说,五百年一个轮回的天道大劫都是一次生死关口。如果能安然度过,那他的修为就会大上一个台阶,离得道成仙更近了一步;如果没能度过,那往往就难逃元神俱灭的结局。大劫分为七种,分别是金、木、水、火、土等五行劫,以及天劫和魔劫。天劫一般说来,就是‘雷劫’。魔劫则分为内劫和外劫,内劫就是平常说的‘心劫’,也叫做‘心魔劫’。”
这些东西,都是刘晖以往与鹰翔、毕方闲谈时,从他们的嘴里听来的。现在他才得以照搬过来,在看来什么都不懂的暾欲谷面前显摆了一番。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也应该算是‘修真之士’,也要遭受这‘天道大劫’,而且我遇到的极其可能就是‘心魔劫’吧!说不定,不久我就会‘元神俱灭’,彻底离开这个人世,再也看不到大草原了……”听完他的话,暾欲谷沉默了半晌后,才黯然的喃喃自语道。
“暾将军五百年前平安度过了一次大劫,也许吉人天相,这一回也会安然无事吧!”高荷虽然自己也心头发慌,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哈哈哈!”忽然,暾欲谷仰天一笑,“能不能安然度过大劫倒是没有关系,元神俱灭就元神俱灭吧!反正,我比那卑鄙小人多活了八百多年,嘿嘿,这一点我就比他强太多了!”
暾欲谷到底曾经经历过一次由人到鬼的巨大转变,承受得了这样的心理落差,心情马上就调整了过来。
“暾将军苦苦修炼了那么多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难道您就忍心轻易放弃,不觉得可惜吗?”高荷见他如此看得开,不禁问道。
“这有什么可惜的?”暾欲谷有点奇怪的转头向她,苦笑了一声后,声音平淡的解说道,“嘿嘿,原来,我因为深恨那个卑鄙小人,所以才不肯离开尘世,为了找他报仇,而拼命修炼,并不是想要得道成仙。经过了这八百多年,虽然心头的恨意没有稍减,可是我知道,报仇早已经无望,到了这时,修炼仅仅成了我每天的一种习惯使然。此前,我还以为近期心里烦躁,需要外出吸食人血,只是由于我遇到了修炼上的瓶颈,只要我克制自己,过几天就会好了的。可这次听你们一说,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要承受的劫难,我还有可能害到更多的人。因为我的劫难而祸害一方,伤到那么多条人命,实在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事情。因此,如果上天要责罚我,要让我元神俱灭,那就让他来好了。我也正希望如此,省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苟活在世上害人!”
听了他的这番舍己为人的话,高荷张了张嘴,可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才好,只得内心里暗自叹息:“唉,这位暾将军虽说伤了好多条人命,可他能有这般悲天怜人的胸怀,倒不失为一个英雄好汉,只是可惜了他的那身修为啊……”
刘晖同样暗暗叹息了一阵,忽然觉得他的模样不再那么令人恐惧了。过了一会,刘晖发觉好像少了什么,于是环视着四周,问道:“高仙子,你的小飞呢,它不是先进来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它呢?”
“咦,是啊,小飞呢?”高荷同样感到奇怪,下意识的往周围看了看。
“你们不必担心,它正在这寒泉下面吸取阴寒之气呢!”暾欲谷解开了他们的疑问。
“哦?”刘晖不禁好奇的问道,“飞天蜈蚣也会潜水吗?”
说起这多年的邻居,暾欲谷似乎微微一笑,幽蓝的眼光好像也柔和了许多,“小飞可不是一般的蜈蚣,而是‘飞天蜈蚣’!潜水这样的区区小事怎么难得住它?”
“那倒也是……”刘晖心里暗骂自己糊涂,喃喃应了一声。
“不过”,暾欲谷好像一位极为耐心的长者一般,接着解释道,“这道寒泉极其阴寒,普通人如果到了这里,即使身穿重裘,还是一定会感到冷澈骨髓,要不了一会就会冻僵的……”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顿了顿,来回看了看神色如常的两人,心里暗暗称赞他们修为深厚。
“那小飞不怕冷吗?”高荷没有等到下文,不由的问道。
“呵呵,高仙子”,刘晖听着一笑,接口说道,“象飞天蜈蚣这样的异物,禀天地间至寒之气而生,越是阴寒的地方它就越喜欢,怎么会怕冷呢?”
“也不完全是这样。”暾欲谷似乎并不赞同刘晖的观点,“这道寒泉生得极为巧妙,并非只有你们看到的这么一点,下面应该还别有洞天。它越到下面去,寒气就越重。以我的修为,呆在这里就是我能承受的极限了,要是再下去,我也得冻僵了。而小飞曾经告诉我,它也只能下去三丈,再往下面,它都不敢去了。”
“哦!”高荷听到这里,嘴里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心里暗暗打起了主意。
“暾将军”,刘晖突然泛起了一个疑问,于是问道,“我们来进来时走过的甬道和这石室,都是您一手建出来的吗?”
“不全是!”暾欲谷摇了摇头,“我原先在地面上修炼时,总觉得下面有一股寒气使我特别舒服。后来,我一时兴起,于是就挖了那么一条甬道。而这石室和这水池,都是本来就有的。我只是偶然发现了这里,拿来用用而已。”
刘晖素来喜欢寻幽探胜,可也没有到过这样神奇的地方,不觉在心里暗道:“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那李卫公正好把你葬在了这里。不然,你的尸骨早就化成灰了……不过,这道寒泉的确非常奇妙,不知道它下面是不是藏有什么宝物……”
高荷望着雾气缭绕的水面,心里一动,出言问道:“暾将军,小飞下去运功修炼时,每次都是这么长时间吗?”
“差不多!”暾欲谷宽慰她道,“小飞告诉我你们来了后,一时不想出来,就让我带话说它一会再上来。时间差不多了,它也该出来了……咦?”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地面上有异样的响动,不由的互相看了一眼。
“你们都先待在这里,我上去看看!”最后,还是刘晖留下一句话,把“影木之花”往高荷手里一塞,一溜烟的离开了。
还在甬道里的时候,刘晖就看到前面射来了明亮的光线,原来天应该已经大亮了。同时,凭着外面传来响亮的念经声和敲击钟、磬等法器的声音,他可以猜到,一定是扎和台请的“国师”,趁着阳光普照的机会,找到这里来“捉妖”了。
刘晖的眼珠一转,马上躺到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坐起来嘶声叫道:“来人啊,救命啊!”
“咦,里面怎么会有人?”外面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似乎都惊讶异常,唱经和敲打法器的声音顿时杂乱了起来,随即他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命令道,“你们进去一个人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半天,都没有听到有什么动静,那个领头的好像有点生气了,怒声道:“哼,你们都胆小不敢进去吗?察罕,你去!”
“‘察罕’?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刘晖这样寻思着,同时装出一副惊恐万状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脚步声慢慢的朝墓门走来。然后一个人探头进来一看,随后就是一声惊呼:“啊,真的有人!”
刘晖偷眼一看到他,立刻就想起来,原来他就是原来在终南山见过一面,曾经因为被自己陷害,而失去了左手尾指的察罕!
刘晖的心思转得极快,装做不认识他的样子,立刻一骨碌的爬了起来,扑过去把他一抱,浑身战抖的叫道:“恩公,英雄,快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啊!”
察罕的心思主要在吸血僵尸上面,于是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正着。察罕小心的扫视了墓室内一眼,没有发现吸血僵尸的踪影,再才安心了一些,伸手拍了拍刘晖抽动着的肩膀,安慰他道:“好了,好了,没有事了。我们出去吧!”
刘晖好像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忽然有点难为情的央求道:“多谢英雄……可是,我好像身上不会动了,还是……还是麻烦英雄把我带出去吧!”
察罕一时没有想到那么多,暗笑他胆小的同时,一手挽住他的腰,赶快把他半抱半搀的弄了出去。临出墓门之前,察罕还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墓室,一手按了按胸前的佛像,暗念了一声:“菩萨保佑!”
外面这时果然太阳高悬,阳光明媚,来了好多人包围着这座墓堆。其中,正对着墓门的,是好多个身穿橙黄色袈裟,戴黄色帽子,手拿各种法器和幡旗的喇嘛。居中站立,手持一根巨大的禅杖的,果然是刘晖的“老熟人”——大元国师宗真!
原来,就在今天一早,宗真就带领着大队随从和全套仪仗,应邀来到了扎和台的营地。宗真到底还有一些见识,等到了解了这里的情况以后,直接就询问扎和台,这附近有没有古墓之类的东西。待得到了附近有几座古墓的回答后,正好那时艳阳高照,于是他就让扎和台带路,率领众人来到了这离他们最近的“突厥将军墓”。
刘晖偷眼看到是他,忙把头垂得低低的,好像极度害怕的模样。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坟墓里面?”宗真见他们出来了,便开口问道。
“小人……小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到那里面去了的。”刘晖依然把下巴抵在胸前,蠕蠕诺诺的回答道。
“咦,怎么是你,高仙子呢?”这时,站在边上的扎和台奇怪的问道。
“这……这……”刘晖一听到他的声音,心里暗叫,“糟糕!”可只犹豫了片刻,刘晖就接着说道,“本来我与高仙子一起出来寻找那吸血僵尸的巢穴。可是,就走到这树林边的时候,黑暗之中,我与她失散了。然后,我自己没有走多远,就忽然一晕,再然后……然后,就是这位英雄把我救出来了。”
“扎和台,你们认识?”宗真见他们一问一答,不由奇怪的问道。
“是的,尊敬的国师!”扎和台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个礼,然后把昨天刘晖与高荷两人怎么到了他的帐篷里,怎么听说了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自告奋勇要帮他除去吸血僵尸的话,原原本本的向宗真述说了一遍。
宗真一边听着,一边来回看着扎和台和看着眼熟的刘晖。等到扎和台说完了,他有些轻视的笑了两声,问道:“哈哈,你也法术?那你怎么会跑到墓里面‘睡觉’的?……”
“他……”还没有等他问完,察罕就插口想说出自己的发现。察罕因为当时失去了一只手指,自然对刘晖的印象要深刻一些,这么一会的工夫,他就把刘晖认出来了。
可还没有等察罕把话说出来,宗真就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阻止了他。宗真见墓里有一个大活人走了出来,那么里面就不会有吸血僵尸了,于是心情一松,还想接着再调侃刘晖几句,“……难道说,在这冰冷阴暗的墓里,陪着死人一起睡觉会比睡在帐篷里舒服吗?嘿嘿,或许,你修炼的‘法术’需要睡在墓里才练得好吧!”
“哈哈哈……”听到他的话,与宗真的想法差不多,认为这里没有吸血僵尸的一群人,全都放松心情大笑起来。
“嘿嘿!”刘晖还是没有抬头,只是显得尴尬的陪着干笑了两声,心里暗道,“嘿嘿,要是没有小爷我,出来的是‘暾将军’,不知道你们还有几个人笑得出来。就是小飞出来,只怕都要够你们忙一阵的呢!”
“咦,你怎么还把头垂得那么低?来,把头抬起来,呵呵,让佛爷看看,是哪方的‘英雄好汉’,敢在古墓里睡一晚的?”宗真发现了刘晖的异常,于是含笑要求道。同时,他挥了挥手,示意察罕放开他,回到队伍里去。
刘晖踌躇了一阵。最后只得在众人的催促下,抬头望向宗真,神态不自然的对他行了一个礼,“见过大师!”
“咦,你是……你是……”宗真一看到刘晖的相貌就觉得眼熟,摆了摆一双大手,制止了察罕的提醒,又拍了拍脑门,最后指着刘晖恍然大悟的说道,“佛爷想起来了,你就是……就是去年在终南山给我们带过路的‘采药人’!”
“嘿嘿,大师的记性真好,正是小人!”刘晖见瞒不过,只好承认了下来,同时免费给他奉送了一顶高帽子。
宗真想起是他后,不由上下打量着他,警觉的问道:“你不是汉家郎吗,怎么会又做我们蒙古人打扮呢?难道说,你是汉人派来的探子?”
有了他的这个问话,他的随从们顿时警惕起来,有人随声喝问,甚至有些性急的人把腰下的马刀都抽出了半截。
“不不不!”刘晖的脸上煞白,慌忙摇手道,“大师,我哪里有胆子做什么‘探子’啊!我……我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采药人’,到这大草原来也是为了……是为了……”说话间,他的身子似乎都在发抖。
“不对!”宗真一声断喝打断了他的话,瞪大了一双怪眼紧盯着他,“你要真是‘老老实实的采药人’,那么,怎么不仅不象普通人一样,对吸血僵尸怕得要死,还敢三更半夜出来寻找它的巢穴呢?哼,这样的采药人,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吧!”
“大师啊!”刘晖满脸委屈的叫道,“我们采药人长年孤身在深山老林里转悠,风餐露宿,经常要与各种猛兽、毒虫打交道,自然……自然胆量要比常人大一点……”话越说到后来,刘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这样一套胡话。
毕竟,吸血僵尸与猛兽、毒虫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是人们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的“妖怪”,普通人根本对它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它面前几乎毫无生还的机会;而后两者,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而且人们对付它们都还有一些办法。
“住口!”宗真果然完全不相信他的解释,忽然大喝一声,“左右,与佛爷把这个汉人派来的探子拿下!”
刘晖看着朝他扑过来几条大汉的狰狞面容,心头不由的大急。不过,这一急,还真给他急出来一个办法……
刘晖离去以后,洞室里立刻沉寂了下来,只有水珠偶尔从洞顶滴落发出的“嘀哒”声。
高荷低垂着螓首,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事,半晌没有言语。
暾欲谷一动不动的,他幽蓝的目光停留在她那被“影木之花”映照得分外清冷的俏脸上,同样一言不发,也在怔怔的出神。
“哎呀!”高荷忽然抬头轻叫了一声,声音里透出惶急,“他们要抓他了!这……这该怎么办呢?不行,我得去救他!”话音未落,她就要展动身形。
“别急!”暾欲谷赶忙阻止了她。同时,他悄无声息的从水池里拔身而起,晃身堵住了洞口。
“你拦住我做什么呢?快让开,让我出去啊!”心急之下,高荷再也保持不住清冷,“他为了我们受了重伤,到现在都还没有痊愈,打不过那些人的!”
暾欲谷却并不理会她的惊慌,似乎好整以暇的一笑,说出一番让她心里一动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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