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蝉翼去请郎庚那家伙来见自己,不是要找他来出气,而是在别无他法中,希望能证实他是如假包换的画仙,或是五遁盗冒充的假货。
见朗庚前,她坐在厅堂里,不由自主的困看着「古战车女神」,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一股莫以名之的亲切感觉在心中扩散,暗黑的天地像出现一线曙光,画里的女神似透过集种没法形容的方式,将温暖倾注进她变得冰寒的心境去,充满希望,令她感到与丘九师间的恋情并未终结。
她之所以连夜召双双来见,是有原因的,还与郎庚有关系。她想直接问双双。
蝉翼的声音在外院门传来道:「大小姐!双双姑娘来了。」
百纯收拾情怀,到门外长阶迎接。
乌子虚抵达风竹阁外的小码头,跳上小艇,正要解缆,忽又犹豫起来。人家两个大姑娘见面,自己厚着脸皮作不速之客,是否太过冒昧呢?
他今天向双双说愿作她助手的话,看似戏言,实是经过深思熟虑。
如何接触钱世臣,他已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是不是行得通是另一回事。可是如何逃出岳阳城,仍没有定计。但假如能从幻美女处得到一批神奇的迷障火器,自然大大提升了他脱身的可能性。所以与这个美女建立较密切的关系,多些了解,肯定对事情有帮助。
想到这里,乌子虚解缆放舟。
无双女面无表情的登上长阶。
百纯先向蝉翼道:「这几天忙坏小蝉了,今夜早些儿休息吧!双双妹子交由我负责。」
蝉翼遵命离开。
无双女来到百纯身旁,止步道:「大小姐找我来,有何指教呢?」
百纯见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心忖如果她和郎庚互相交换一半性格,两人或可变得「正常」。一把挽着无女臂弯,笑语道:「妹子是不是要我在门外把话说完呢?我们进去再谈吧!」
无双女有甚么办法,难道推开百纯,再拂袖而去?只好不情愿的随她进入厅堂。
百纯轻柔的道:「妹子神情落寞,是否很不开心?」
无双女暗叹一口气,正要说话,目光落到挂在壁上的「古战车女神」,倏地容色转白,双唇颤震,娇躯发抖。
百纯愕然道:「妹子怎么了?」
话犹未已,无双女两眼上翻,往后便倒,百纯大吃一惊,手穿进她胁下去,搀扶着她,叫道:「妹子!妹子!」
无双女昏迷过去,全赖百纯扶持,不致摔跌地上。
百纯掺扶她到尔神像另一边的长椅坐下,正要找药油来施救,无双女呼出一口气,回复知觉。
百纯见她半张的眼射出震骇的神色,冷汗沿着鬓边往下淌,心中的惊异实在难以形容。郎庚这幅人像杰作,确有异乎寻常的魔力,既能令冷酷无情的剑手无法移开目光,也可使眼前似是漠不关心任何事的女子生出强烈至昏倒的反应。
无双女已可凭自己的力量坐稳,可是意识像被夺去了似的,逐渐睁大的秀眸一片茫然的神色。
百纯一手搂她肩头,另一手抓着她臂弯,唤道:「双双妹子
,好点了吗?」
好一会后,无双女脸上多了点血色,再吁出一口气,往百纯瞧来,双目射出冷冰冰的光芒,像看着个陌生的人。
百纯被她看得心中发毛,道:「是我!是百纯!妹子刚才昏倒了。」
无双女记起了甚么似的,目光往四下搜寻,最后落在女神像去,双目充满迷惑之色,缓缓摇头道:「我没有甚么?」说罢挣了一下。
百纯知趣的收回双手,道:「妹子身体不适吗?」
无双女垂头避开她的目光,道:「我没有事。」又瞄女神像一眼,低声道:「或许是这几天日夜赶路,过度疲劳吧!」
百纯普她是言不由衷,更有点摸通无双女的性格,知道直接问她,不会得到答案。旁敲侧击道:「这幅画真古怪,不但可令人百看不厌,还可使人着迷,我每次看画,心中都会有奇怪的感觉。」
无双女默然片刻,轻轻道:「有甚么感觉?」
百纯善解人意,知无双女想弄清楚她观画的感受,再拿来和自己作比较,雬声道:「很难矛容呢!你看她时,她也似在看你
,我虽然不认识她,她却像一个很亲近的人,了解我,明白我,还可以令我开心起来,对绝望的事感到尚有生机和希望。」
无双女微一颔首,表示明白。
百纯道:「还有一个人,对着这幅画亦是忘情地看个不休,可惜他绝不会说出心中的感受,因为他像妹子般,不爱向人透露心事。」
无双女回复正常,目光投往对壁的画像,冷然道:「那个人是谁?」
百纯道:「就是有皇上御用悬赏猎手之称的辜月明。妹子听过他吗?他刚从京师到岳阳来,这个人出名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不过只对头有悬赏的人来说是如此。事实上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从不杀没有悬赏的人。」
无双女自幼便懂得隐藏心中的想法,虽骤闻辜月明之名,表面仍没有露出异常之态,心底却翻起依仇恨的滔天巨浪。她动动正是头有悬赏的人,所辜月明逼他服毒,此时她更肯定辜月明是杀她动动的凶手。
无双女冷静下来,换过平时的正常情况下,她这几句话是不会问的。道:「大小罝叫我来,有甚么事呢?」
百纯见她仍盯着画中女神,试探道:「妹子对为甚么会有这么一幅画挂在这里,不感到好奇吗?」
无双女心中一颤,知道百纯击中她的要害,刚才昏迷和苏醒间发生的事,对她的震撼到此刻仍是有增无减。百纯提出的,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事,凌驾一切。
乌子虚默默摇橹,小舟披星戴月的在波平如镜的湖面滑行。
他的心神驻在那奇异的山城里。
偶然作个梦,不论梦境如何奇异,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是现在的情况确异乎寻常,自遇上古战车女神后,梦不但频繁了
,且毫不含糊,每个梦都是回到那座没有人的山城里去。刚才的梦更是真实强烈,那个美丽的倩影,此时回想起来,颇为眼熟,如果正是那古战车上的美女,大有可能真的是遇上厉鬼,给她缠上了。
想到或许如此,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意,只要她不露出白骨嶙峋的里相,永远保持美丽,给她缠上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最好能像武山神女般,晚晚入梦,那他以后再不用上青楼,只须闭上眼睛睡觉便成。
但情况并非如此简单,昨夜为怜影写画,竟睁着眼生出幻觉
,又该如何解释。
她究竟叫甚么名字?他是否应该知道的?她为何要他唤她的名字?唤她的名字又会有怎样的后果?
乌子虚打了个寒颤。
古老相传,七月为鬼月,鬼门关届时会打开来,厉鬼冤魂倾巢而出,到阳间去找寻替死鬼。他乌子虚是否被选中的一个目标
,只要唤她的名字魂魄会被勾去?而这么多人不找,为何偏选中他乌子虚。难道自己阳寿已尽,命不久矣?
舟抵湖岸。
百纯见无双女咬着下唇,不肯说话,试探的道:「妹子刚才发生了甚么事?」
无双女道:「我甚么都没看到。」
百纯心忖她既不爱说话,也不惯说谎,自己没问她看到甚么
,只问她发生甚么事,她却这样回答自己,肯定是目睹异象。这种事是没法强逼的,柔声道:「这幅画是妹子见过的那位郎庚先生画的,画中女子出现在他一个梦境里,并非一个真实的人。」
无双女娇躯微颤,朝她瞧来,半晌后,垂头道:「如果大小姐没有别的吩咐,我想回去休息,明天我还要去买材料呢。」
百纯道:「我想问妹子的事,仍是与郎先生有关。」
无双女皱眉道:「我不认识他,大小罝问错人了。」
百纯道:「为何妹子见到郎先生时,双目亮了起来?」
无双女大感尴尬,只恨不能说出实情,有点手忙脚乱的道:「不是那回事。唉!」
百纯何等精灵,趁势进击,微笑道:「异性相吸,人伦之常
,妹子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女儿家嘛!」
无双女嗔道:「我只是奇怪怎会多了个人出来,完全没有想及其他。我是不会对任何男人动心的。」
百纯讶道:妹子是不是在这方面受过打击呢?否则怎会有这个古怪的想法。」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为无双女解围,道:「愚生郎庚,求见百纯小姐。」
百纯和无双你看我,我看你,均想不到忽然来了这个不速之客。
辜月明沿着大街,朝红叶楼的方向走去。道上灯火通明,行人车马往来不绝,令他想起京城的花街。可是他的心境却没有丝毫改变,不论有多少人在街上走着,他仍感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的举步,他心内清冷孤寂的世界和外在的热闹情景,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曾经向花梦夫人透露战争是他自懂人事以来最大的梦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实远不足形容他噩梦里的经历。
困扰了他十多年的梦魇,并不是支离破碎,而是有血有肉的真实,有时会令他怀疑梦里的世界不但是真实的,且人生倒过来只是一场梦。
他记得梦中每一个情景:被割裂喉咙的战士,倒在血泊中的妇孺老弱,母亲为死去的儿子号啕大哭。一场一场的血战,一场一场的屠杀。最令他痛苦的是感到一切都由他而起。没有休止的杀戮夜以继日的进行着,在梦中的他完全没有阻止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