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马齐声欢啸回应,跑到马厩的另一端,毫不客气的放怀大嚼堆在那里的草料。
辜月明看到沾在她鬓发的汗珠,心中掠过从未有过的动人感觉。天地或许仍是以前那个天地,但他的心改变了,所有过往没有相干的事,变得充满着某一难以言喻的深切含义。
无双女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你的马儿很乖,我横竖闲着无事,天气又这热……你明白了。”
辜月明道:“我当然明白。”
无双女语气不善的道:“你明白甚么?”
辜月明欣然道:“我明白姑娘是爱马的人,加上灰箭是姑娘马儿的好朋友,就是如此这般的明白,没有其它意思。”
无双女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仍挂着未完全褪掉的红霞,没有看他的眼,轻垂臻首道:“昨晚发生了甚么事?听说你和大河盟的丘九师在楼外街上动手。”
辜月明道:“为的正是五遁盗。丘九师八十一路封神棍法,前二十路是近身搏击的招数,中四十路是远攻和游斗,后二十一路最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偏偏在丘九师不得不使出压箱底最后二十一路棍法的一刻,阮修真来叫停,说钱世臣被五遁盗偷了镇宅之宝天女王剑,让我和丘九师息止干戈,不用分出生死。”
无双女呆了一呆,接着露出深思的神态。
辜月明亲切的道:“所以红叶楼今天气氛宁静和谐,大部分人忙于准备后天的晚会。事实上多方势力较量角力的紧张情况一点没变,只是由明转暗。有点像前几天那场大雨,来前天气好得出奇,来后却一发不可收拾。”
无双女没有说话。
辜月明关切的道:“姑娘有决定了吗?”
无双女终朝他望来,一触他的眼神,目光游移往别处去,道:“决定甚么呢?”
辜月明道:“决定是不是和我们到云梦泽去碰运气。”
无双女浅叹一声,以带点无奈的语气道:“我可以有另一个选择吗?”
辜月明心中一阵悸动。
她说得对,被卷入此事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另一个选择。
眼前的美女是个不幸的人,过去的十年,她一直在流亡,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生命对她是难以承受的重担,所以她觉得死没有甚么大不了的。可是她是如此美丽动人、青春焕发,大好的生命正等待她去品尝。
事实上他的处境比她好不了多少,他们俩都曾陷入绝望的深渊,快乐在重重阻隔之外,可是“命运”却把他们撮合在一起,为共同的目标奋斗。
辜月明暗下决定,不论前路如何艰苦,他誓要带她进入神秘的古城,洗刷她父亲和亲舅蒙受的不白之冤。
道:“现在我去找五遁盗,和他商量逃往云梦泽的大计,有结果后,会到雨竹阁见姑娘。”
说毕去了。
丘九师回到八阵园,直入书斋见阮修真,后者见他神情古怪,讶道:“发生了甚么事?”
丘九师在他对面坐下,道:“我见到我们的无形对手了。”
阮修真失声道:“甚么?”
丘九师把见百纯的情况道出来,道:“我直到这刻仍有胡里胡涂的感觉,不过你的猜测没有错,五遁盗肯定和云梦泽的古城有关系,否则他不会把笔下的美女命名为云梦女神。唉!愈知道多一点,我愈感迷失方向。”
又道:“百纯提出一个我们没想过的想法,就是云梦女神可能不是我们的敌人。”
阮修真苦笑道:“朋友也好,敌人也好,于事何补?抓不到五遁盗,大河盟主事的人就不是你和我。季聂提会先收拾钱世臣,然后轮到我们。在这种情况下,神仙都没法打救我们。”
丘九师道:“可是如百纯猜对了,我们只是白忙一场,我们该怎么办?”
阮修真道:“如果抓不到五遁盗,我和你只有一条路走,就是公开脱离大河盟,然后分头逃亡,有多远走多远。再由大龙头去向季聂提谈条件,解散大河盟,能保住多少兄弟就看大龙头的本事。”
丘九师颓然道:“这岂非无路可走。”
阮修真道:“这正是我们的处境。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们真的没有选择。没有五遁盗,甚么都没有。”
又道:“你是否因百纯失去了斗志?”
丘九师苦笑道:“说百纯对我没有影响是违心话,不过我会懂得分辨轻重,你拟定了对付五遁盗的大计吗?”
阮修真道:“我有一个新的策略,就是完全不去想这方面的事,令守护古城的美丽女神无从捉摸我们的计划,来个兵来将挡,水来土堰,这或许是唯一能赢取最后胜利的方法。”
丘九师愕然以对。
第五卷第五章生死之交
风竹阁。
乌子虚听毕有关季聂提方面的情况,从腰里掏出失去了光彩的夜明珠,交到辜月明手里,得意的道:“若我告诉别人,肯和我接赃的是地方大臣,保护我的则是皇上的御用悬赏猎手,接应我的是厂卫的大头领,肯定会被人当作疯子。”
辜月明以指头捏着夜明珠,送到眼前细看。
乌子虚凝视珠子道:“以前我要用小木盒子盛载这鬼东西,怕它大放光明时衣服都盖不住,现在随便塞在腰带处便成。”
辜月明淡淡道:“这颗夜明珠该早失去在黑暗绽放光明的能力。”
乌子虚反驳道:“当然不是这样,它是我见过钱世臣后才变成这样子,否则我如何在黑夜的云梦泽发现它。”
辜月明平静的道:“你的反驳正是答案。如它一直如你形容般绽放金光,里外可见,它早被多次入泽搜索的厂卫发现,又或被薛廷蒿、戈墨等人捡去,怎轮得到你老哥去发现它。”
乌子虚为之哑口无言。
辜月明收起夜明珠,道:“相反的可能性当然存在,但我的感觉确是如此,夜明珠该在很久前失去了光辉,只是在某些关键时刻,云梦女神以他的神通重现夜明珠的光采。其中定有一些我们不明白的原因。”
乌子虚沉吟道:“你拿这颗没啥特别的珠子去见季聂提,有甚么作用呢?会不会弄巧反拙?”
辜月明微笑道:“我会告诉你季聂提的反应,就当这是对云梦女神的另一个考验。”
乌子虚呆了起来,半晌后道:“我的天!这回肯定是我第一次见到辜兄的笑容,究竟是怎么回事?”
辜月明道:“我的确变了,令我改变的因素异常复杂,一言难尽。让我选取其一来告诉你,故事的主角正是你的邻居双双姑娘。”
乌子虚一头雾水的道:“双双?”
辜月明遂把舆双双相遇的经过,她的出身来历,到红叶楼的目的,逐一道出。
乌子虚听得眼睛不断瞪大,最后嚷道:“真教人难以相信。最古怪是你第一眼看到她,她正在看我的悬赏图,由那一刻开始,我们三个注定要到古城去。哈!有她加入我们,我们是如虎添翼,她的幻技更是在我们敌人的意料之外。”
接着心急的道:“我们该何时起程?”
辜月明苦笑道:“这轮得到我们决定吗?云梦女神已安排了七月七日这个逃往云梦泽去的吉日,你有别的日子吗?”
乌子虚兴奋的道:“吉日虽择,良辰未定。例如宴会前、宴会中又或宴会后。最理想当然是众宾客离场的当儿,数百人一哄而散,我则浑水摸鱼,只要能出城,又有你和美人儿双双接应我,加上季聂提的超级快马,敌人只能在我们后面吃尘。”
辜月明道:“你和钱世臣的交易又如何呢?”
乌子虚露出古怪的神色,没有说话。
辜月明道:“甚么事?”
乌子虚吁出一口气道:“我真的是被鬼迷了。直至我拿夜明珠给钱世臣看的一刻,赚大钱仍一直是我唯一的日标,我为此甘冒最大的险。可是和钱世臣接头后,我竟然把这个目标忘掉了,有钱或没钱,再不重要,最重要的事是到古城去,见我梦中的女神,祂才是我毕生寻觅的东西,其它一切再不相干,包括银两在内。”
辜月明露出深思的神色。
乌子虚压低声音道:“我又再次进入五遁盗的状态,有信心不论形势如何变化,我也可以逃出岳阳城,即使没有人帮我的忙。我倒担心一点,钱世臣如不顾一切要杀你,你的处境便非常危险。”
辜月明仔细地审视他好一会,点头道:“恭喜乌兄,你现在的确登上了颠峰的状态,令我对你信心剧增。你不用担心我,钱世臣不会这么愚蠢的,如他动员官家的力量来对付我,等于公开背叛朝廷,再没有回头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以后须仰大河盟的鼻息做人,钱世臣肯变成大河盟的喽啰吗?更何况在岳阳这么一座繁华大城,那有这么容易杀我?一个不好,被我闹个满城风雨,对钱世臣筝夺楚盒一事肯定有害无利。钱世臣是个胆小鬼,他不敢这样做的。”
乌子虚双目神光四射,欣然道:“辜兄看得很通透,我给你说服了。想想也好笑,我们一个是最了不起的兵,一个是从没有失过手的贼,不单聚在一起,还肝胆相照的并肩去做同一件事,去找一件被埋藏了过千年最神奇的宝物。”
辜月明哑然笑道:“怎可能呢?可是你真的脱胎换骨般变成另一个人。坦白说,在这之前,我有信心如你变成我的敌人,我有十足把握干掉你,不论你逃到那里去,都死劫难逃。但现在我的信心动摇了,我只有五成把握干掉你。唉!五成!五五之数,等于毫无把握。五遁盗确实名不虚传。”
乌子虚道:“辜兄请去告诉双双,她表演完她那套幻术后,就溜到南城门外等我,我必不会教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