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杰道:“今日天晚了,明日再入城如何?”下面一遍叫苦之声,皆道:“齐兵追逐甚急,我等侥幸逃得性命,若将军不肯开城收容,叫我等如何熬得到明日。”候杰恐军士被逼投敌,令开城放入,自引十余骑到城门口查看。军士进到一半,忽一骑突出,大喝一声:“灌婴在此!”候杰措手不及,被灌婴一枪刺于马下。灌婴杀散敌兵,令手下鸣放号炮,傅宽引军接应,遂得了傅阳,迎接韩信大军入城。
韩信入城坐定,与众将商议道:“项羽一心与汉王争夺中原,兵力多集于河南、大梁,而楚东郡县空虚,并没有多少人马,若我以兵略之,既可不费多少人力,又能撼动西楚之根基,乃是一石二鸟之策。”傅宽道:“项王平定大梁之时,已调郯公镇守下邳,多是为防我齐军进袭。此时出兵,恐怕难已轻易得手。”韩信道:“郯公性狭独断,军士多畏之,虽骁勇善战,却不可独担重任。寡人意先取下邳,略定广陵,以得胜之兵取楚,可一鼓下之。”众将议毕,皆无异议,方欲发兵时,忽曹参来报,说沿海大盗兴兵谋反,北海之兵不足以镇之,需齐王分兵征讨,方可无虞。韩信笑道:“鸡鸣狗盗之徒,不足为患。”遂封傅宽为左丞相,引兵一万,相助曹参平反,自引大军南征,吩咐李必、雍齿二处且按兵不动,令灌婴为先锋,拨李左车为行军司马,引军二万,会合骆甲,先攻下邳。韩信自与诸将随后接应。
早有细作报入下邳,郯公与族弟吴路商议退敌之计,吴路道:“齐兵远来疲劳,不如伏兵半路截杀,胜后守城,敌兵不敢轻进,下邳城方得安定。”郯公然之,遣吴路引一军去半路埋伏,自引军接应。
且说灌婴于半道会着骆甲,合兵一处,共往下邳进发。正行间,探马来报说:“前行十余里处,道路崎岖,两面树木相逼,恶石环绕,恐有伏兵。”灌婴勒住人马,与李左车道:“虽是怕敌人有埋伏,但若不进兵,显得我先军胆怯,如何有脸回去见齐王?”李左车献计道:“仆有一计,可使将军安然至下邳。”灌婴喜道:“先生计策如何?”李左车道:“可以一军先往试探,将军引后军一路小心接应。若有埋伏,灌将军与骆将军分兵由两面击之,可反败为胜。”灌婴大喜,令王翳引三千军,打主将之旗,虚张声势,先行探路。
王翳一军行了数里,忽听四下喊声大起,涌出无数楚兵,将王翳四面围住,两军混杀到一团。齐兵被围,形势不利。王翳谓众军道:“灌将军使我在前,必有接应之策,我等当奋力迎战,不得后退。”于是挥刀当先冲杀,众军见之,皆不后退。灌婴在后面听到喊杀声,谓李左车道:“非是先生良策,吾已被困矣。”急与骆甲各引本部,由左右包抄而来。楚兵不防还有人马在后,回身来战,皆不当灌婴之勇,大败而去。灌婴救了王翳,杀退敌兵,见天色已晚,不敢托大,乃离大路,择一空旷处扎下营寨。
吴路兵败,回见郯公,禀报道:“敌兵分兵前后,两相接应,以故未能得手。”郯公道:“贤弟无需自责,待明日我自去迎战。”次日,郯公率军往灌婴营前挑战。灌婴欲出营交战,李左车道:“以仆之见,不当交战时则可不战。此处地势甚险,将军不识路径,若胜还好;若败,只恐难以收拾,不如不战为好。”灌婴从之,闭门不战。郯公挑战一日,见齐兵不处,亦于险恶丛杂之处立下寨栅,以阻齐兵之路。
不数日,韩信引大军至,灌婴与李左车出营迎接。韩信下马,见灌婴立营不进,乃问道:“为何据营不战?”灌婴道:“此间山水错杂,不知路径,末将恐战之不利,故未敢轻动。”韩信点头道:“灌将军深怀远虑,不独有勇矣。吾世居楚地,待吾前行观之,再定攻取之计。”遂不入帐,欲来观看敌营。灌婴谏道:“大王一路辛苦,不如先歇一日,明日再行去如何?”韩信道:“军情紧迫,岂容耽搁?”灌婴复道:“若大王实欲亲观敌寨,末将愿引精骑相随。”韩信道:“人多则不便,为敌军觉察,出兵来攻,如何有暇观之详尽?将军勿忧,吾有孔丛、陈贺二将相护,料也无碍。”灌婴遂止。韩信即引左右数十骑出了营门,一路来看楚军之寨。转过山坡,望见郯公军营扎于险处,尽阻前进之路,韩信叹道:“下邳古来为豪杰匿身之所,果是凶险难攻。今郯公熟悉地理,据险而守,急切间难以速取也。”正言间,背后一声喊起,山间旌旗飞扬,郯公、吴路兵分两路杀来。韩信大怒,挺戟欲自战,孔丛道:“大王万乘之躯,怎可亲与敌战,待臣来当敌将。”说罢,提刀纵马向前,与郯公力战。战到二十余合,战不下郯公。陈贺见之,拍马相助,双战郯公。吴路驱兵齐上,四下围攻。韩信兵少,形势不利。灌婴听得喊声,引军杀来接应,两军混杀一场,各自收兵。
回至营中,灌婴见韩信掩心镜上斜插了一支箭,大抵是弓手距之过远,以故未能穿透衣甲,乃谏韩信道:“大王今已贵为一国之君,宜自珍重。攻城拔寨,察营观哨之事,自可遣人代之,勿以贵体亲探险阻。倘若有失,不但使臣等失却主上,且有负汉王重托也。”韩信取箭折之,笑道:“项羽号称西楚霸王,自认海内首屈一指,且每战临敌,身先士卒。我岂能落后?”灌婴道:“项羽悍而无谋,虽能力敌万人,不能与大王并称。大王神武明哲,当世无双,请勿以性命为戏。”韩信大笑而纳其言。
自此两边相拒十余日,并不交战,韩信道:“下邳易守难攻,不如暂且退兵,由别处进伐楚地。”众将皆道:“敌势未见如何强劲,大王何故自退?”韩信道:“敌军尽守险要,我无路可以进取,如此相恃下去,日时已然耗废,而下邳却终是难下,我料楚兵既有提防,急难攻拔。我假以退兵为名,使其懈而无备,然后分轻骑抄袭其后路,暗取城池,必可胜也。”众将皆道:“大王神机,非臣等所能料及!”韩信遂引大军拔寨而起,往北而退,却暗遣孔丛、陈贺各引轻骑三千,抄小路往取下邳城。
郯公听得齐兵退兵,欲趁势击之,部将李源谏道:“韩信诡计多端,临敌之时,常能出奇制胜,今无故退兵,多是有诈,未知真实,不可追赶。”郯公道:“汝敢有私心否?”李源不敢复言,郯公遂尽提人马追击。追了二十余里,却不见齐兵一兵一卒。郯公心疑,权且扎住人马,令小军往前打探。不多时,小军回报道:“前行五、六里,山道上数处烟起,必有人马。”郯公道:“此必齐兵埋锅造饭,可速袭之。”乃挥军追来。忽听两面喊声大作,伏兵四起,迎面一彪军杀出,为首一将,正是齐将灌婴,横枪立马,大叫道:“楚军要走到哪里去?”楚军将卒望见,尽皆胆寒。郯公拍马来战,灌婴接住厮杀。
韩信立于高岗上,望见两军混战作一团,乃令靳歙、王周两路人马,从两侧杀出,夹击郯公。靳歙、王周各舞兵器,居高临下而来,登时将楚军冲得四下奔逃。郯公正抵敌灌婴不住,见已兵已乱,急拨马败下阵来,夺路往下邳奔去。一路杀声不绝入耳,不知有多少齐兵埋伏。方近城边,欲开口叫门时,却见城门忽开,城内杀出两名齐将,正是孔丛、陈贺。原来二将趁郯公举众出战,下邳城中空虚之时,引一支人马偷袭得手,已占有城池。望见郯公奔回,便领兵出城截杀郯公。郯公忿愤,方要交战,背后韩信大队人马杀来,将郯公围于阵中,不得脱身。幸吴路、李源两支人马赶到,杀条大路,救郯公而走。郯公奔了半日,杀声渐远,视左右将,无不带伤。吴路、李源见诸营已失,又丢了下邳,便劝郯公道:“今齐兵来势凶猛,不独下邳,连鲁城、定陶也已失手,不如且投项声,以图后计。”郯公无计可施,只好依二人之言,往睢阳投了项声。项声先时已闻得鲁城、定陶、薛郡、傅阳皆失,此时虽然恼怒,但用人之际,亦不敢治罪郯公,只令其相助守城,一面令人飞报项王。
却说韩信得了下邳,又见项声不敢出战,遂谓众将道:“此去广陵,皆寡人故识之地。楚民畏项王之暴,多有相背之心,今既已遂走郯公,楚东诸城邑、关隘,皆无重兵把守,所到之处,皆可唤出招降,可免去许多厮杀。”众将皆称善,韩信唤周兰道:“汝识得楚地地理,可代吾守住下邳,项声若发兵来攻,汝不必出战,只需谨守城池即可。寡人东去,不出十五日定归。”周兰领喏。韩信又拨骆甲引一军守于郯南,若楚军来攻,可作呼应之势,使楚兵不敢尽力攻城。骆甲亦领了将令。韩信吩咐已毕,遂引灌婴、靳歙诸将往略广陵,凡所过之处,都唤出投降,下相、南僮、取虑、徐邑数十余城,皆望风归降,并不曾厮杀一场。待至广陵,郡守亦率众归附。广陵郡守乃召平也,从前随陈王起事,后归项氏,封广陵候并为郡守。召平素敬汉王,闻韩信兵到,乃率众降之。韩信见召平温厚纯笃,甚得民心,又是陈王故旧,不敢怠慢,乃亦予封广陵之守,待为上宾。自此,齐鲁全境及楚东一带,尽为韩信所得。
却说项王久战荥阳,三年未进尺土,加之粮草不济,士有归心,锐气大减。项王心中烦恼,乃成日与妻妾饮酒,以酒浇愁。这日,项声自睢阳报道:“韩信举齐之甲士,由东来袭,势如破竹,已下楚东数十余县,形势危急,请早定对敌之策!”项王大惊,急聚文武商议对策。众将皆至,钟离昧因心怀怨意,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