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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委屈受多了,这么一点也不算什么了。

    谢程一不是看不出来,韩组长是不太乐意他们一道儿的,但他还是跟了上去,毕竟谢镜对韩宁亦步亦趋。

    漳晃山是连绵不断的山线,很快他们下坡,来到第二阶段的山脚。两个块头大大的弟弟简直徒有其表,远远地落在后面,身体素质还不如谢镜这个二年级的小孩儿,好吧,实际情况是谢镜走不动还有谢程一背着走。

    一路上,洛小甲喋喋不休,可能是因为多了一个校友,她今天的话格外多,从食堂大妈抨击到教导主任,从校园设施批评到规章制度,韩宁的初中回忆也是好坏参半,她对物理深恶痛绝,平时听到这些,早就跟她一块开口骂了,韩宁功力深厚,上下嘴皮一碰能把教物理的秃顶老蔡头气得再生出头发来,只是她今天就像个生了锈的水龙头,拧到底也挤不出一点水花。

    装什么呢?难倒不知道相喜一物不如共厌一物吗?和校友回忆从前不就是得从形色各异的任课老师开始数落吗?

    韩宁肯定知道,她和洛小甲就是因为共同讨厌一个人才玩起来的。

    眼瞧着自己朋友这儿莫名其妙地撬不开嘴,洛小甲又去问这位谢老师,她知道谢老师和她们俩是一届的,但结果,这男人所在班级的任课老师和韩宁她们没一个重复的,连体育老师都不是同一个,洛小甲心有戚戚然,暗道缘浅缘薄,真是不可定夺,将重点重归于祖国的这片大好河山。

    至少漳晃山是真的共同游过。

    第二阶段爬到一半,韩宁开口了,没出声,肢体语言表达着疑惑。

    她脚步慢下来,眼神搜寻着一处,韩宁记得这个位置有一株石榴树,掩在苍翠之间如火一般绚烂,石榴树花期在叁到五月,她小学的那场春游,正好带领韩宁见识到了那抹触目惊心的红,只是现在非春非夏,她已然错过了最佳观赏期。

    无花无果的石榴树只剩一身似黄似绿的叶,隐在群木之中。

    “在找什么?”看好文请到:heiswu.com

    “我明明记得这里有棵……”韩宁一顿,反应过来,止了话头,回头望去。

    刚刚出声的是谢程一,正值最使人困倦的下午,谢镜趴在他肩上,已然进入梦乡。

    洛小甲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耳边早就没有了她的碎碎念,而韩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此时才察觉。

    浩浩荡荡的部队没了影子,现在只有谢程一,立于她侧后方,目光直接,没有躲闪,直直地看着韩宁。

    不是纸醉金迷的彩灯下,不是十叁楼办公室的人声里,不是昏暗车厢的镜子中,阳光之下,坦坦荡荡,只有彼此。

    他没有任何谄谀趋承的模样,干净,端正,即将言笑晏晏,是韩宁幻想过的,他们最好的,相遇的模样。

    在他们经过两次的石榴树前。

    一瞬间,韩宁几乎要信以为真了,照在身上的阳光太温柔,为她遮下隐秘晦暗的龌龊心思,也为他掩住令人局促的交易关系,一切不妥的,都弥散在从多年前吹来的风中。

    谢程一不在万水千山之外,她也不会再清淡淡地说,你谁?

    那也是几乎信以为真,重点在,几乎。

    确认谢程一是真实的之后,韩宁就丧失了鬼使神差的勇气,知晓他如今这般,她又怎么会轻薄的贸然?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

    就在韩宁要错开目光的时候,一只不长眼的大甲虫扑闪着翅膀从旁边的草堆子里飞出来,两钳六爪,凶神恶煞,双翅嗡嗡地跟个小型轰炸机似的飞到空中,它茫然无措地在太阳光下盘旋一圈,确定了目标之后,立刻升空缩成一团令人叹为观止的小黑影,然后提着速,笔直地冲着谢程一坠下来。

    一切都现实地令人猝不及防。

    谢程一雷打不动的表情终于破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上这个乌漆嘛黑的小轰炸机,他惊慌失措地跳起来躲,只是躲没躲掉,倒把背上的谢镜给颠醒了。

    谢镜迷迷蒙蒙地刚睁眼,就听到自家哥哥罕见地在叫唤,好像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内容半点听不懂,然后又听见韩宁姐姐也在说话,但声音明显比哥哥理智冷静很多,什么小心台阶,别挡着人,哎,孩子,颠着了,你过来,我不怕虫,啧,别动,我来抓……

    韩宁伤感婆娑的心绪被这一插曲冲得一干二净,为了不挡后面游人的上山路,她赶紧把背着孩子还手舞足蹈的谢程一拎到一边,伸手去给他拂那把他衣领当停机场的轰炸机。

    真是的,一点儿没变,还跟以前一样怕虫子,那次春游也是的,自己肩膀上趴了个虫子,他明明害怕,还打肿脸充胖子说要给她掸开,结果掸到他自己脸上去了,又呜呜哇哇叫了个半天,最后还得是韩宁给他解决。

    轰炸机确实难缠,认准了谢程一似的,有倒刺的爪子紧紧攀着,韩宁踮着脚,一条条给它掰离,谢程一紧张的喘息就在头顶,麦色的肌肤就在眼前,两根突出的锁骨下面就是蓬勃的胸肌,韩宁这回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一心只想把她胆战心惊的程一从恐惧中救出来。

    韩宁安慰着,“别动,马上就好了。”

    谢程一怪地不好,“……这地方不能久待,有石榴树,石榴树招虫……捉住了没?”

    “马上马上,还有一条腿……”

    “你小心点,别掸,别让它受惊……”

    “放心吧,就算掸到我脸上,我也不怕。”

    “我,我怕,飞到你脸上我不敢抓……”

    “哎哟,不劳烦您……”

    他们就这么对着话,语无伦次,但谁也没有发现彼此话里的漏洞,谁也没有想起这遭像个时隔多年的轮回,一个沉浸在恐慌里,一个专注在拯救中,也忘记了先前的别扭,生疏,望而止步。

    轰炸机终于被韩宁全须全尾地抓在手中,两人双双退后一步,都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谢程一脸上飞快地染了红,他倒是没有躲开视线,坦诚地笑着,“见笑了,我还挺怕虫子的。”

    这点也没变,他从小到大就相当诚实地面对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缺点,即使这缺点无法克服。

    真好,她情不自禁地想着,好像还是以前的样子。

    其实韩宁明白,这个时候她应该打个哈哈,比如,哎呀,谁还没个害怕的东西,像我,我就特害怕周一的起床闹钟哈哈哈哈……但她面对这人的时候总讷口少言,先前相当自然的模样烟消云散。

    她没什么话说,只是想笑,是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抿着嘴,带着些莫名其妙的笑,她也如实做了,谢程一先是一愣,似乎被她感染,颊上笑容也不由自主地扩大了一些。

    直到。

    “韩宁你抓个屎壳郎在手里干什么?”

    洛小甲赶上来了,其实她刚才在后边看半天了,先前韩宁看着不显山露水的,没一会功夫居然已经当着孩子面主动投怀送抱了,只是她到两人跟前才觉得啼笑皆非,谁投怀送抱还傻愣愣地抓这个大甲虫。

    韩宁也不如一开始那般精神紧绷着沉默,她看着洛小甲身后那两个大汗淋漓的弟弟光着膀子慢慢走来,恶作剧的一笑,将轰炸机丢过洛小甲的头顶,说。

    “吓你。”

    她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