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来(NPH)》 胡来闹去(肉) “玩儿什么呢?”白子竺凑过去,在宋殊的肩窝上蹭蹭。 “去去去,别黏我那么近!”宋殊躺在白子竺的床上,侧身闪开他,挪到另一侧,玩白子竺switch里的马里奥。 “你行不行啊!玩单机都这么个水平!”白子竺从床上起来,扔了个长条抱枕过去。 “哎哟!”抱枕砸到宋殊身上,宋殊把switch一扔,就从床上站起来。 “我还不稀罕呢!”她抱起枕头,狠狠一扔,砸到白子竺身上。 “有话好好说,打架呢!”白子竺笑着从身上揽下那条抱枕,白净的脸上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漾着光,显得那双琥珀色眸子更为清澈,“你打游戏本来就菜,还不给说了!” “你还有理了是吧!不许拆穿,不然我揍你!”宋殊从床上跳下来。她穿着白t和宽松牛仔阔腿裤,光着脚,露出脚踝。 白皙的脚踝上系着一条串着一块玉石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荡。 她游戏打的菜,只能碰碰操作简单的单机益智游戏。其他游戏,不是新手教程就跌山下爬不上来了,就是压根儿看不懂技能。 “那你来揍我呗!”白子竺笑的眼睛弯弯,像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又不是没揍过!”宋殊扑过去,佯装要打他。 “哎!还真动上手了!”白子竺看她趴他身上准备动手,故意往后一松,整个人就突然摔向柔软的地毯。 宋殊反应不及,被他狠狠带过去,两条腿猛地跪在他身体两侧,整个人骑在他身上。 “打啊,怎么不打?”趁宋殊还没有回过神,白子竺一个翻身,把宋殊压在身下,膝盖分开她的双腿,变成了男上女下的姿势。 “你犯规!”宋殊猛地屈起腿,就要挣扎。 “真是的……你话好多。”白子竺欺下身去,直接用双唇覆上那双吵吵嚷嚷的小嘴儿。 宋殊长得漂亮,头发是浓密乌黑的自然卷,衬得她的脸颊白嫩透亮。眼睛和白子竺一样都是剪水瞳,总是水波滟滟又清澈。只不过宋殊的眼尾微微下垂,而白子竺的眼睛是一双眼尾上扬的狐狸眼。 白子竺熟门熟路地捏了捏她的双颊,顶开她的牙关,火热的舌便开始攻城略池。 阳光透过窗外轻轻拂动的树枝叶蔓照进房间,忽明忽暗。 房间里的空气温度上升的很快。 “唔……”宋殊在接吻这方面完全不是白子竺的对手。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和他斗嘴,渐渐沉浸在白子竺慢慢编织起的一张情欲的网里。 白子竺轻咬她的唇,又一下一下地舔弄她的舌、牙齿,一下一下地将她的氧气占为己有,一下一下地将自己的气息注入她的身体。 她觉得自己热的厉害,被吻的有一种失重感。 白子竺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背脊往上,一路抚至她的脖子。他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又顺上去托着她的后脑勺,用了点力,让她更贴近自己。 一点一点地加深这个吻。 宋殊的耳朵一点一点烧起来,滚烫、嫣红。白子竺的手指冰凉,触上去,一下一下地在耳廓轻滑。 一下一下地、冰凉的,就好像带着细微的电流,激得宋殊哽咽起来。 她本来就敏感,白子竺更是深谙这具身体的敏感点,处处挑准来下手。 不行了——!她的双腿抖的厉害,身体深处有种又涩又紧的感觉弥漫开来。 要缺氧了!她猛地扭开头,大口喘气,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缓过来后才迷迷糊糊地说:“太热了……给我去开空调——” “一直开着呢。”白子竺轻笑,看着眼前脸颊透红、眼瞳闪动波光的宋殊,忍不住侧下头去亲了亲她泛红的眼尾,又亲上了她的唇。 他的手不安分,将她的t恤下摆从裤腰抽了出来,手指轻轻划过后腰,一路抚摸,然后找到内衣的扣子,解开。 顺着她的唇往下亲,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吻留在她的下巴、脖颈、锁骨、胸脯…… 他虔诚地微闭着眼睛,认真地落下自己的痕迹。 “嗯……”宋殊仰起下巴,泄出一丝呻吟。 那一声撩人又魅惑。 白子竺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托住宋殊的腰,将她的t恤往上推,又顺着她的双臂脱下来。接着又将她松松垮垮挂着的内衣脱下,低头含住了宋殊胸前的绯红。 宋殊的身体白的有点儿透明,仅仅是吸了几口就留下了几个淡粉色的印子。轻咬了咬那枚红果,他又一路从胸脯吮至脖颈,流下一串潋滟的草莓印。 “别弄了……难受……”宋殊的身子难耐地弓起来,觉得身体深处有种细细密密的、充满渴望的、微微的痒开始遍布全身。 白子竺凑上她的耳垂,用唇瓣碰了碰,用舌头触了触,微张着嘴咬了下去。 他的齿碰上那红的滴血的耳垂,轻轻研磨。舌头湿热地舔舐着,撩起一阵阵电流。 “呜……”宋殊觉得从后脑勺有股麻意一点一点铺开,一点一点遍布了她的大脑。 白子竺微微用力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嗯!” 霎那间,宋殊觉得一股热流往身体下冲,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就要涌出来。身子一紧,下面就流出一汪热热的液体。 没有人比白子竺更熟悉这具身体。每一寸皮肤、每一处敏感点。 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白子竺脱下衣服,又俯下身,将宋殊的裤子解开脱下,露出里面的粉色蕾丝内裤。 内裤上早已有一片深色,轻轻拨开,看到粉嫩的小口儿还沾着透亮的露珠,微微张着,挂着一丝晶莹。他喘着气,将手指指伸过去逗弄那块蚌肉。 微微碰了碰那颗蚌肉内的珍珠,就看到宋殊平坦的小腹抖了抖。他深入一指,慢慢地探索。 紧致、滑嫩、温暖、潮湿。 一根手指就已经很难走动。他加大了力度,缓缓地抽插起来。花穴急急地咬着他的手指,像是害怕他的离开似的紧追不舍。 感受到它的放松,他又加入了一根手指,微微弓起,摁压着嫩肉,寻找着那一个小点儿。 蚌壳慢慢地吐出香浓的汁水,那儿渐渐响起水声。 宋殊的下腹升腾起一阵热浪,脊椎尾骨一麻,一股温流就狠狠地浇在了白子竺的手指上,顺着他的动作流了出来。 白子竺也找到了那一个小点,轻轻摁了摁,整片花瓣突然就夹紧了他的手指。 “贪吃鬼。”看着宋殊下意识夹紧的双腿,他加大了力度,连连攻击那一个小点儿。 “呃……别弄那里,我难受……” “骗人,明明是舒服。”白子竺的声音染上暗哑的情欲,在宋殊耳边轻轻呵了口气,满意地看着她突然瑟缩了一下。 手的动作不停,宋殊用力并紧双腿,却被白子竺的膝盖顶开。 她的蚌肉开始痉挛,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这时候白子竺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花蒂下那个隐藏掩藏的小口,用力按了下去。 突然间,一股噼里啪啦的颤粟感从下体猛地袭击宋殊,再也忍不住,一股晶亮的液体从那个小口喷出,直直地喷了出来。 “啊——!” 剔透的水珠洒在白子竺的手上、身上, 宋殊的大腿根部激烈地抖动着,整具身体泛起诱人的潮红。 白子竺再也忍不住,抽出手指,将她的内裤拨下,挂至膝盖,宋殊哼哼地轻踢她,自己把内裤蹭下去。 “快点……”宋殊双腿勾住白子竺的腰,蹭了蹭。 白子竺呼着热气亲下去啄她的唇,将她拦腰抱起。宋殊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脖子,主动地迎上去亲他。 白子竺将她放在床上,两指拨开花穴,扶着自己早已按耐不住勃发的阴茎,一点一点地,塞进去。 蚌肉快速地蠕动着,一下一下吮吸着他的茎身。他用力挺了挺,蚌肉便扭得更欢儿了。 “嘶……太紧了……放松点……”白子竺轻轻拍了拍宋殊的臀,宋殊嘤咛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但是刚刚高潮过一次的身体敏感得很,根本不愿意听自己的指挥,面对入侵的肉棒,身体下意识地就要逃避。 “不……不行,它不听我的话……”宋殊皱了皱眉,声音有点哽咽,带着点勾人的哭腔。 “那你忍着点儿……”白子竺的额间渗出汗珠,耐心不再。他沉腰一挺,将肉柱直直地捅入花径深处。 “呃!”蘑菇头一下子就碰到了花径深处那个小口,宋殊的声音被撞的支离破碎。 等宋殊稍稍适应了白子竺的形状,白子竺便加快了速度,一下一下,用力地挺弄着。 白子竺喘着粗气,连连进攻那个小口。 “啊!别,别弄那里!”宋殊声音上扬,尖尖地,像猫儿的爪子挠在心口。 听到她的话,白子竺更是加大了力度。一深一浅,一下带出层层花肉,一下又狠狠撞进去。 宋殊的檀口微张,眼睛滑落下生理泪水,鼻尖通红,一副被欺负得狠了的样子。 她费力地睁眼看白子竺,看着他染上情欲的姣好面庞,看着他勾眉,好像在一点一点诱她步入深渊…… 她喘着气说:“妖精……” “嗯!”被白子竺猛地撞了撞,她的身体不自主地顿了顿,随后小小地痉挛。 她看着他那长长的睫毛下的眼中含着波涛巨浪,一下又一下,将她卷入其中。 她就像细沙,他就像浪花。他将她卷起,拖入欲海万丈。 成长教育 宋殊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边走边擦头发。 白子竺的房间很大,有一面落地窗,外面是一个很宽敞的阳台。 她走到窗边,推开玻璃拉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碰!”她马上关上了拉门。 “夏天真烦。”她嘟囔。 白家是一套两层的复式楼,当年装修时白阿姨和白叔叔嫌家里房间比较多,又没有人住,就让人把二楼两间有着共同阳台的卧室凿通了。 这里就变成了白子竺的房间。 白子竺把房间的浴室让给了她,自己在另一个房间的浴室洗澡。 宋殊有点无聊地撩开自己短袖领口,发现胸口处有几个浅浅的牙印。 “这家伙属狗的么!”她暗骂。 还好她爸妈今天双双出差去了,不然她也不敢直溜溜地跑过来。 她松开手,t恤恢复原状。双手抱胸,看着落地窗外婆娑的树影。外面大概真的很热,树都有点儿摇不起来了,蔫蔫的,好像被烫的影子都成波浪状。 有时候她也会想, 自己和白子竺是什么关系呢? 唔,如果说论他们两个刚刚干的事,那就是炮友吧。可能比炮友好一点,亲人?不对,哪有亲到亲上床的亲人?可是光是炮友,又觉得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关系。炮友是下床就分道扬镳,但他们一直都是对方最好的朋友。 宋妈妈和白妈妈是初中就开始的姐妹情深,友谊浓厚。所以在宋殊的记忆中,他们两家人总是形影不离的。 宋殊和白子竺同一个产房出生,只不过宋殊是早上出生,白子竺是下午出生。 虽然小学不在一个学校,但是两家人总是一起旅游、聚餐。 后来一起买房,两家人都买了这个小区的房子。于是白子竺和宋殊顺理成章地因为地段一致进了同一所初中。 初中时白子竺跳级了,比宋殊要早一年进入高中。但宋殊最后考进的,也还是白子竺的高中。 从小一起长大形如姊妹、兄弟。 虽然中间有段时间有点闹掰了。 有时候宋殊觉得挺无语的是,她爸妈把她看的严的要命,看到她和男生多讲两句话就疑心病上身,居然这么放心她和白子竺吗? 乱七八糟的。反正她和白子竺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就对了。 男女朋友应该要有互相喜欢的感觉吧,他们都一起长大了17年了,要是早有这种感觉,宋殊绝对主动扑上去了。 当时和白子竺胡闹上,绝对是因为美色误人…… 谁叫白子竺生的一副好皮囊,还和外面那些烂大街的白面书生、斯文俊秀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白皙肤色、微笑唇,狐狸眼、长睫毛。瘦而不弱,纤秾有度。就像外面那些勾魂儿的小妖精—— 当然,这都是宋殊自己的形容词。在老师心理、家长眼里,此人身姿挺拔,英姿飒爽,阳光向上、乐观开朗,丹凤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心胸开阔的年轻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这样的人,和她厮混,真是造孽哦。 当然,老师家长不知道白子竺这人好玩乐、好美色,阳春白雪点就是研究衣物装饰、古董配色、古籍珍宝……低俗点就是收藏点春宫图、缅铃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满肚子的坏水。 哼,要是他是个无趣的优等生,自己还不屑于和他乱搅一通呢。两个人,互相符合对方的品味、口味,臭味相投才能同流合污嘛。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白子竺打开门,走了进来。他的湿发还滴着水珠,氲着丝丝雾气。 “想你是不是属狗。”宋殊回头,瞪他。 “生气了?”白子竺凑过来,笑吟吟,用还带着水汽的手背去蹭她的脸颊。 “哼……”宋殊直接把脸颊靠在白子竺手背上,也不说话。 “今天什么时候回去,嗯?”白子竺挠了挠她的脸蛋,“还是说晚一点……再来一次?” “够了啊,大学生。我还要回去复习功课呢。”宋殊推开白子竺的手。 “唉,你当时和我一起跳级,不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么?”白子竺退后两步,低头看她。 “没你那么厉害,也不想一直和你腻在一起。”宋殊直说,“打扰到你找女朋友可就不好喽!”接着又做了个鬼脸。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白子竺哭笑不得,“等会你回去拿那两块牛排走,你和你爸妈说是我爸妈叫你过来拿的就好了。” “知道了。”宋殊伸了个懒腰,往外走,“我走了啊,爱妃,感谢今天的服务,朕很满意。” 白子竺听言嘴角一动,跟上去,勾住了她的肩膀,故意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沉沉暗哑地说:“欢迎下次光临——” —————————— 宋殊提着两块牛排,撑着防晒伞回家。 她家和他家不在同一个单元,要穿过一处假湖假山假凉亭才能到家。 她无聊地踢着石子,磨磨蹭蹭不想回家。 回家有什么好的。 “啧!”外面的阳光有些恶毒,宋殊最后还是加快了脚步。 “嘀嘀嘀——”手机响了。 宋殊看到手机上那一串号码,冷笑着接起:“喂——” “殊儿,现在在学习吗?在哪儿呢?”宋母的声音传来。 觉得声音有点腻的恶心,宋殊微微把手机拉得离自己耳朵远了一点:“刚刚白子竺妈妈叫我过去拿两块牛排,现在在回家路上。” “哎呀孟青也真是的,这么客气……殊儿有没有好好感谢人家阿姨啊——还有,现在外面那么晒,快点回家吧,你要上高三了,现在时间很紧迫呀……” 孟青是白妈妈的闺名。 “你别总是跑外面玩了啊,你不知道现在时间多宝贵吗……都快开学了,你现在还不抓紧点时间,不要因为爸妈出差不在家你就放松自己,理重竞争那么大……” 宋殊就把手机拿的远远的,用一只手拎着,直接走回家去。 等到家里单元楼下,她又举起手机,说:“知道了,挂了。”然后就把手机重新插回兜里。 从小到大,她的父母对她就有严重的控制欲。和白子竺的父母实行鼓励教育不同,她的父母对她实行挫折教育。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教育她的时候振振有词,回过头来又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的好。 算什么父母。 想起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情,宋殊心里就翻腾起一阵恶心。 敛去复杂的神色,宋殊摁了电梯的摁键,冷冷地拉了拉嘴角,努力用笑来缓解刚刚的僵硬。 —————————————— 宋殊性早熟。 也许是天性使然,她本就是个重欲的人。也可能是在某些环境的强压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去寻找逃避压力的快感。 早在很小的年纪,无意中将枕头夹进双腿,缓缓磨蹭时,她第一次觉得一股陌生的、难以言状的舒服感慢慢涌出。 于是她又加大了力度,慢慢地,一股舒爽涌上来,随着速度的加快,下面一跳一跳,是从未感觉过的放松。 从那以后,她总会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哼哼唧唧,面色潮红。 小学的《成长教育》就是她的性启蒙书。 当时的老师对有关性的方面唯恐避之不及,统一订的《成长教育》在发下来之前就会被学校藏好,等六年级毕业了再发下去。 可是小学生就是有这种逆反心理,你越不让我看,我越是要看。更何况还是在那个好奇心旺盛的年纪。 班上有同学从已经上初中的哥哥那儿继承了哥哥的《成长教育》,偷偷拿到学校来一起分享。 宋殊记得那会儿大家一到下课就涌到那个同学的座位旁边,七嘴八舌,一群人伸长脖子,弄得和出彩票号码儿似的争先恐后。 她本来对这些没兴趣,只不过那本书最后弄的全班传阅,一不小心就传到了她的手上。 那天,她忍不住打开了那本书,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知道了人会有性冲动,知道了自慰,知道了女人会有排卵期,知道了安全套的作用,知道了性骚扰的行为…… 她匆匆翻看过去,就往下传。 那时候网络还百无禁忌,她一回到家就打开电脑查起来。 满脸通红地结束后,又非常慎重地清除了历史搜索记录。 原来她一直以来做的事就是夹腿自慰。 从那以后,除了夹腿,她还抱着好学的心态,学了如何让自己更快乐。比如如何找到小豆豆啦,比如如何按压啦,比如如何抚摸自己啦…… 她本来就聪明,更何况顺从自己的本能,这些东西倒是弄得门儿清。 积极地发掘这具身子的奥秘。 在面对父母近乎偏执的教育方式时,放纵自己沉溺于身体的快感,是自己隐秘的、逃避现实的方式。 夏日清风 “白子竺,你遗精了没?” 不记得是哪个初中夏天,宋殊躺在白子竺的床上,手上高举白子竺的《成长教育》,看得津津有味。 当年她小学毕业,学校也没有发下她应得的《成长教育》。还是白子竺的小学良心,把六年的一年不落发回给他们。 “咳……”白子竺躺在沙发上滴眼药水,装作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宋殊一骨碌地坐起来,盯他。 白子竺微微掀起眼皮看她,滴了眼药水的眼睛有一丝血丝,水润润地像梨花带雨。 “你干嘛又滴眼药水。”宋殊走下床,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眼睫毛掉眼睛里面了。”白子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宋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一个男的,要那么长睫毛干什么!为了不让你被睫毛扎死,我大义灭亲,帮你一根根拔了好了!”说罢俯下身去,大眼对大眼,就要动手。 “别别别!大义灭亲那词那样用的么!”白子竺戳了戳宋殊的脸蛋,微微起身,让她坐到自己怀里。 “唉——说真的,男人女人有什么差别啊。你看我和你,都有鼻子有眼的,可能全身上下你和我的差别就是你喉结突出一点儿,下面多出二两肉。”宋殊在他怀里扭了扭,回头望他的脸。 彼时的宋殊脸颊还有婴儿肥,一头乌发有点儿毛躁,卷卷的衬得脸小巧可爱。身材也娇小,就这么一团倚着白子竺,也像是没有重量。 “当然有区别。”白子竺拿过宋殊手上的《成长教育》,“你自己不说了么,上面写的,男孩遗精,女孩会来月经,这不就很大差别。” “我已经来过初潮了,那你呢!”宋殊歪头。 他们之间百无禁忌,相互厮磨着成长长大。即便现在在别人面前会收敛假装不熟悉,私底下还是直白又亲密。 就好像是生活在世俗目光外的两个人,嗤笑世人加诸于男女关系的条条框框,在世俗的禁条下牵手交缠。 可能造物主将他们造出来的时候忘记加了道德伦理观,他们不能理解为何男女授受不亲,表面上学会了害羞与羞耻,私底下又放荡地黏糊。 只不过,放纵的对象只有彼此。 别人与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更不可能靠近。 他们很好地保护着自己的世界,在别人眼里,他们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当然有。”白子竺说。 “那是什么情况,性幻想?” “应该吧……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而已,就这样那样,就结束了。” “哦——”宋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约法三章……” “我警告你,做人要懂得尊敬——”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两面三刀——” …… “呼!”宋殊猛地惊醒,双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渐渐听到外面传来的蝉鸣声。 她动了动手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躺在家里的床上。 她坐起来,难受地按了按太阳穴,慢慢地回想刚刚的那个梦。 “真是……什么破梦……”她把头发拨了拨,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深呼吸,站起来,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扎堆地扑进房间,宋殊有些不适地迷了眯眼。 今天晚上就要回学校上晚自习了。 学校要求高三全体住校,终于不用回家。 “殊儿,醒了吗?”宋母罗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醒了。”宋殊应道。 “那就快点准备一下,下午就去学校啊,抓紧时间,我看到你们班主任在群里发消息,已经有人去学习了呢!”罗琴直接拧开门,走进来。 “知道了。”宋殊说。 “别老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现在竞争那么激烈……”罗琴叨叨叨。 “嗯嗯嗯。”宋殊不耐烦地应了好多次后,罗琴终于走了。 宋殊在她走后,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她蹲下来,把头深深埋进膝盖,深深地呼吸。 时间过得很快。 傍晚,罗琴亲自开车送宋殊去学校。 “你计划本扔抽屉里了,我帮你放回书包了。”罗琴说。 “你又翻我抽屉?”宋殊看向车窗外,没什么感情地说。 “翻翻翻,什么用词。我不翻等会你忘记带了,赖我没提醒你?”罗琴应道。 “哦。”宋殊看着车窗上自己的脸,看见自己翻了个白眼。 “妈妈已经提前和你班主任通过电话了,叫他多照顾你,到时候有什么推荐名额,也好商量——”罗琴语重心长。 “妈——!您又搞什么?我都和您说过不要再这样了!”宋殊翻回头,有些暴躁地应道。 “你怎么这样说话呢?这是关心你——” “上次您也发短信给生物老师,后来呢?我本来生物课就想低调一点,那老师一下课就对着手机念:‘宋殊是谁?你妈妈发短信给我,上来一下。’当时班上多少同学呢,您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吗?” “别人想什么关你什么事?老师关注你不是让你学的更好吗?你刚刚怎么说话的,什么那老师,不懂得尊重张老师吗?”罗琴皱眉不解,呵斥道。 “您懂个……!”宋殊猛咽一口气,把那个屁字咽进去,“您简直不可理喻!” “我这都是为你好……你进高三,人家理重多少人有钱家里又有关系的,你不这样就落后了……”罗琴加大了声音。 “现在人家不兴这套了!没实力,去哪都不行。再说了,您又没您想象中那么厉害,我考进理重全凭自己本事。您要真那么能耐,我当时想去理1班,您说帮我周旋,最后分班下来不还是在理2班?”宋殊声音带着点讥讽。 “你怎么和大人说话的?”罗琴的声音陡然尖了八个度。 看着学校近在眼前,宋殊直接闭嘴。 车一停下,她就猛地开车门,走了下去。 “行,对不起,妈,是我不好。”宋殊回头,冷冷地扔下一句,再狠狠地砸上车门,不再理会在里面尖叫的罗琴。 “什么鬼玩意……打扰我心情。”宋殊理了理背包,铁着一张脸走进学校。 反正罗琴干的事又不止这一桩,她早就习惯了。 有时候她也会想,孟青阿姨那么漂亮温柔,怎么自己妈这么暴躁还能和人家做闺蜜呢? 啊,不管怎么样,在学校住宿,能远离家里那两尊黑面阎王,还是很令人开心。 天差不多完全黑下来了。 高三比其他年级提前半个月来校,整个学校显得并不拥挤。校道上只有三三两两背着书包、穿着高三样式的校服的同学走着。 宋殊加快脚步,走向教学楼。 进到教室,就被白炽灯晃了晃眼。她稳了稳神,走了进去。 不愧是理重,教室里坐的满满当当。大部分人都在奋笔疾书,笔尖与纸页触碰的沙沙声大于部分窃窃私语声。 宋殊看了看讲台上的座位表,找到自己的座位,第一组最后一排的单人座。 罗琴还真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呢?人照样安排您女儿坐最后一排呢!宋殊心里暗暗发笑。 她本来就喜欢最后一排,看到这个安排心情就舒畅了不少。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把提前搬来的书塞进抽屉、堆在书桌上,然后一本本垒好。 高三书本来就多,书桌下两个抽屉都堆的满满当当,多出来的还得放箱子里推到教室后边的空地上。 塑料箱重,还好她的箱子有轮子。她俯着身子,微微弯腰,一推,箱子就滑到了后面。 “最后一排真是方便。”宋殊这么想。 她直起腰,坐正,正想抽出本题目预习一下,身旁突然垂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大部分白炽灯刺眼的光。 宋殊抬头,是个男生。 身材颀长,穿着短袖校服,一边小臂托着一个夹板,另一只手拿着一只黑笔在夹板上点了点。 额前碎发垂着,左眼双眼皮的扇尾处有一颗小小的痣。他抿着唇,没有什么表情,低头看着手上的夹板,像是核对着什么。 “宋殊?”他出声,没有什么起伏。 “啊,嗯。”宋殊搞不清情况。 他“嗯”了一声,拿笔对着夹板上的纸画了一个勾,就转身走了。 原来是值日生啊。这才刚刚分新班级,就有值日生了吗? 还没等宋殊抽出笔,男生又折返回来。 “宋殊。”他顿了顿,用笔指了指后面她的箱子,问,“那是你的吗?” “是我的。”宋殊点头。 “这个学期学校买了一批书架分到高三年级,要求书架要放在后面,所以到时候就不能放书了。如果方便的话,最好可以把箱子放在自己的座位。”他看着宋殊,很有礼貌地说。 “哦……知道了。”宋殊又点了点头。 男生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转身走了。 宋殊这回看清了那双眼睛,双眼皮很深,抬起眼眸时双眼皮会遮住眼尾的小痣,乌黑的眼睫毛下是一双柳叶眼。 眼型有点儿狭长、眼神清泠。 “斯文俊秀的白面书生。” 宋殊有点无聊地在心里评价,抽出笔,低头看书了。 是自己不感兴趣的类型。 到了晚自习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徐松让同学们自我介绍时,宋殊知道了他的名字。 “我叫沈嘉叡。”沈嘉叡用笔在白板上写着,是很好看的行楷,笔锋遒劲有力。 讲台上的风扇开的正是最大档位,沈嘉叡的衣摆被吹得微微鼓起。 清瘦、寡淡,像一滴墨水遁入水墨画后,湮没在山水之中。 蝇营狗苟(上) “滋溜——”宋殊大口大口吸着早餐粉,时不时还要抽空看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 必须要在早自习响铃前吃完。 她可不想又被徐松逮着个正着。 上上次她捧起饭盒喝汤时,徐松幽幽地出现在她身后,小声说:“宋殊,好喝吗?” “咳咳咳……”宋殊被呛到,尴尬地把饭盒放下。 上次,她刚夹起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徐松就笑眯眯地从她身边路过,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吓得她直接把饺子重新吐到了饭盒里。 这次,她绝对不会再犯。 随着预备铃的响起,她猛地喝干净了最后一口粉汤。 预备铃后还有两分钟就是正式铃,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可以安全渡过早自习的早检! 宋殊有点儿轻微鼻炎,吃有热汽的东西就会流鼻涕。她随便拿纸巾抹了抹鼻子,就站起来,踮起脚尖把饭盒往外面的铁架塞。 理2班的走廊外有一排铁架,是给同学们放雨伞和饭盒用的。 她不想冒着被巡逻老师发现的“生命危险”从教室后门走出去放饭盒,于是一直都是踮着脚费力地将双臂伸出窗外,将饭盆随便找个空位放下。 窗户建的比较高,宋殊也看不到外面铁架上摆了什么,摸索了半天没找着空位,急了,双手捧着饭盒不知放哪好。 突然,她双手一轻,发现饭盒被别人接了过去。 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双狭长好看的眼睛。 沈嘉叡一顿,垂眸,没有继续看她,只是帮她把饭盒找了个位置放好。 “谢谢……”宋殊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儿傻。 “没关系。”沈嘉叡低声说。 宋殊坐了下来,心中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郁闷。 觉得自己有点……丢脸。 她的饭盒上面肯定还有油渍,她碰没关系,但是沈嘉叡要是碰了一手油,不知道得怎么看她呢。 还有她这该死的鼻炎,如果不是刚才自己及时吸了两下,不知道形象会变得有多邋遢。 还有她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梳过,刚刚肯定又炸了……这卷毛怎么每天早上都不听话呢! —————————— 晚自习,宋殊奋笔疾书。 这个班的晚自习真是死寂一片。 宋殊想起小学课本上的比喻句:“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板上都听得见。” 她怀疑自己若是掉支笔到地面上,就会有人朝她投来仇恨的目光,谴责她打扰自己做题思路。 下课铃声响了,她把笔放下。 环顾四周,发现鲜少有人起来活动。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走廊的饮水机前打了杯水,回来看到大部分人都在座位上刷题。 她喝了口水,又拧上杯盖,放了下来。 “哎宋殊,现在有空吗?我想请教你个问题。”坐在宋殊前面座位的女生转回头,把习题递过来。 “噢噢,好的。”宋殊接过来,看了看题目。 她在草稿纸上唰唰演算了一会儿,就解出来了。 “这样子,你看,有步骤的。先设点,再联立,用定理……我写出来,你慢慢看就好了。”宋殊撕下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关键步骤,夹在习题上往前面递,“有不懂的可以再问我。” “嗯!”前面的女生有些欣喜地接过习题,回头看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回头:“呀!宋殊你好厉害,不愧是榜上前面的人!这题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来呢!” “没有没有,以后有题目都可以问我的。”宋殊笑了笑。 “唉,我还以为你们学霸会比较高冷……”前面的女生说,“没想到你们人都挺好的!” “你和沈嘉叡还有一点像!别人问他题目他也是直接写在纸上递回去!” 从自我介绍那天后,她才想起来沈嘉叡就是光荣榜上经常和她抢位子的那个同学。 沈嘉叡一直是徐松的学生,很受器重。当时也是徐松委托沈嘉叡检查核对班上的同学。 之前和沈嘉叡一个班的同学都对他评价很高。 后来他被选为理2班的班长,也是众望所归。 沈嘉叡似乎不太爱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 但是若是想和他说话,他也会很尊重地倾听。本来就好看的眼睛里盛满的都是礼貌与认真。 虽然全体高三都要求住校,但他却申请了外宿。到了晚自习下课后,脱离闹闹嚷嚷回宿舍的学生大军,独自一人走出校门。 穿着白色校服的背影,像铺陈着新雪的雪松,晕着淡淡的冷意。 “以后我有问题可以请教你吗?”前面的女生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啊,没事的。”宋殊点了点头。 “哎!真好。我叫苏周!”苏周开心地笑了,“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想和你搭话了,本来开学那会儿看到你就想和你打招呼来着。” “唉,这样吗?”宋殊惊讶。 “对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子的女生!就是白白的,脸蛋小小的,头发卷卷的,浑身笼着一层光的感觉!当时我想,只要你和我对视,我就和你打招呼。结果你一直没有看我。”苏周有点委屈地眨眨眼,“我还以为你很不好相处呢!” “没有。”宋殊扑哧笑了,“刚开始不熟,总是要低调一点!这个班上学霸太多,总要夹着尾巴做人,免得以后被人踩到。以后有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呀,我很喜欢研究题目。” 说着说着,宋殊觉得有人看着她。 她疑惑,回头望了一眼。 “怎么啦?”苏周在前边问。 “没什么,可能我们说话有点大声,打扰到别人学习了?要不就是谁的镜片太厚了,反光反到我了。”宋殊把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音。 “哎呀,你说话真有趣!”苏周捂着嘴哧哧笑。 宋殊也笑了。 —————————— 高三要求每天都要在大课间喊口号跑操,宋殊体育差,磨磨蹭蹭不想下去。 最终在苏周的催促下,她认命地和她走了。 “呃……两圈操场就是800米,我真的不行啊……”上次跑完步,宋殊完美地从理2班掉队到理15班。 “还有,理科班的男生都这么猛的吗,不要命似的往前冲。一个个和斗牛似的。”宋殊撇嘴,“一股汗臭……” “这个叫斗志昂扬啦!”苏周说,又问,“哎,说起来,好像你不太喜欢和男生接触?开学那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你和别的男生说话呢。” “我恐男。”宋殊说道。 “哎呀,你又在开玩笑啦。”苏周抿嘴笑。 “你不觉得这个年纪的男生就像公园里的公孔雀,又骚又自恋么?说他们像孔雀还抬举他们了,他们可没有孔雀华丽的扇尾。”宋殊补充。 宋殊不喜欢任何冒着浓烈荷尔蒙的雄性,觉得一靠近就会有种被冒犯到的恶心感。但白子竺不同,她在白子竺身边时,只觉得很舒服。 “哈哈哈哈哈是有点,不过你也太夸张了吧!”苏周笑了。 “宋殊!快点哦,前面集合了!”前面有班上的女生远远地喊她。 宋殊成绩好,以前就是年级光荣榜上的常客。理科班成绩相貌一般难两全,两全的人整张光荣榜上就两个。一个是宋殊,一个就是沈嘉叡。 所以宋殊不知道的是,她在年级里还很有名气。虽然大家表面上都一副被学习的重压压垮下来的样子,私底下的八卦还是漫天飞起。 刚开学那会儿互相不知道底细,大家在新班级都不敢吭声。后大家渐渐熟识起来,不少同学都开始主动和宋殊打招呼。 “行了,走快点吧。”苏周拍了拍宋殊的肩膀。 宋殊没有说话,只是跟上了苏周的步伐。 她说自己恐男,半真半假。不是不可以靠近,只是觉得恶心。 小学六年级毕业的时候,班上的老师在自己家里办了小升初衔接班,要求班上的同学报名参加。 罗琴给她报了名。 当时和她同桌的是班上的班长,一个名叫谢坤的男生,成绩优异,总是笑眯眯的,深得老师和家长的喜爱。 他的母亲和罗琴有工作往来,两家人都认识。 课程开始的第一天,她和往常一样穿着短裤去上课。 她记着记着笔记,突然觉得有股湿热滑腻的感觉摸上了她的大腿…… 她低头看。谢坤把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 宋殊狠狠地掀开了他的手,说:“你给我住手。” 宋殊早熟,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看他那么熟练的动作,肯定做过不止一次了。 谢坤像是没听见似的,右手继续做着笔记,左手又放了上来。 就像油水里滚动的泥鳅,令人作呕。 宋殊忍着恶心,抓住他的手,低声呵斥:“我叫你给我松开,没听见吗?” 谢坤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宋殊感受到自己的手上传来的温度时,喉管深处猛地涌上一股酸水。一股早餐的残秽味涌上喉头,她艰难地咽了下去。 好恶心、好恶心。 “怎么了?”谢坤的表情就像是在做恶作剧一样顽劣,死死地抓住宋殊的手,嘴角露出微笑。 宋殊用手指甲狠狠抠进了谢坤的皮肤,谢坤立马松开了手。 “嘶——那么凶干嘛,只有你反应这么大,玩不起。”谢坤看着手上的印子,甩了甩手。 蝇营狗苟(下) 第二天,宋殊换了长裤。 她早早就来到教室,回头问后面的男生可不可以换座位,让她和女生坐在一起。 “我昨天都看到了,他摸一摸怎么了?你又没掉两块肉。”后面的男生嬉皮笑脸,“又不是只有你被摸过,反正我不换。” 的确不是只有宋殊被摸过。那些男生,下课喜欢去扯女生的肩带、听女生的尖叫,趁她们不注意就用手背假装蹭过女生的臀部,在背后偷偷讨论哪个女生长了青春痘、哪个女生的胸凸了点。 她早熟,所以知道这不对。那么其他女孩呢?因为她们不懂、因为性教育的缺失,她们就活该被占便宜吗? 谢坤来了,宋殊把椅子挪得很远。 但是,他还是把手放了上来。 即使她穿了长裤。她也能感受到谢坤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隔着裤子传来的温度。 宋殊觉得她的腿的皮肤在慢慢溃烂流脓,上面爬满了蛆虫。她觉得好像有人把淬火的铁块死死地抵着她的腿,留下耻辱的疤痕。 她抓住自己的圆规,抖着手,把圆规悄悄地、狠狠地插进了木桌里。 宋殊记得《成长教育》上说,遇到性骚扰,要告诉父母。 回到家,坐在饭桌上,宋殊直接和父母罗琴、宋显说:“爸爸妈妈,今天谢坤摸我的大腿。” “怎么可能?这话可不能乱说?”罗琴惊讶。 “我怎么可能乱说,他就一直摸,我觉得很难受。”宋殊解释,说,“我知道那个叫性骚扰!” 宋显的性格一直比较古板,似乎不能接受宋殊的用词,拧着眉:“你又从哪看乱七八糟的书?怎么能随便这样子形容别人呢!” 而罗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质疑:“妈妈知道谢坤是个好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他呢?才六年级的小孩,懂什么?” “不会是因为你嫉妒他成绩好,所以这样污蔑他吧!”似乎是想到了一个合理的猜测,宋显的脸拉下来,“你知道这样说出去伤害到人家的名誉吗?” 名誉? 宋殊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你们觉得我是在撒谎?” “难道不是吗,之前我们经常夸谢坤,让你向他学习,你不是不高兴吗?”罗琴不悦,“我们又不会因为你成绩不够好而怎么样,你是妈妈的孩子,爸爸妈妈肯定更喜欢你而不是他!你不用因为这个而嫉妒谢坤。爸爸妈妈是最爱你的!” “什么……”她瞪大了眼睛,觉得罗琴和宋显的面孔变得有些陌生可怖。 这些事有关联吗? 难道被性骚扰不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吗? 为什么罗琴和宋显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在引起他们的关注、是孩子的无理取闹? “但是我没有撒谎!”宋殊就要尖叫了,那种恶心的、湿热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她的脑子里,刻在她的大腿上,让她一整天都反胃! “行行行,知道你没有撒谎了。好好学习,别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宋显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饭桌,严肃地压道。 “哎呀,妈妈相信谢坤不是故意的。妈妈和谢阿姨也是朋友,妈妈相信谢阿姨的人品,也相信谢坤不会故意做这种恶作剧。”罗琴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轻轻抚摸宋殊的头发,“你要是见一次谢阿姨,就会喜欢上谢阿姨的,她可喜欢小孩子啦……” 宋殊侧头躲掉了罗琴的手。 胃里有什么东西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她紧紧闭着嘴巴,觉得自己忍不住快要吐了。她忍得费力,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有这么大反应,恶心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哎,怎么还哭上了,你这孩子。”罗琴笑了,又伸手过来抚摸宋殊的头,“行行行,妈妈相信你。不过这肯定是他还小,不懂事,你和他说叫他不这样做就行了。他那么懂事……” 宋殊猛地甩掉罗琴的手。 罗琴脸一僵,抬高了声音:“你怎么回事?你看看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儿?人家谢坤干什么都行,爸妈工作忙,自己在家懂得洗衣服做饭。学习成绩还不拉下。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行!都是我的错!”宋殊再也受不了,捂着嘴冲回房间,狠狠地摔上门。 “宋殊,你脾气大了是吗?平时我们怎么教育你的?”宋显把碗用力一放,发出刺耳的响声。他走过去,要把门打开。 宋殊锁了门,不听外面震耳欲聋的拍门声。 她用手捧在下巴下,疯狂地想要吐,可是除了发出嘶哑的声音,什么都吐不出来。她捂着一抽一抽的身体,蜷缩在地上。嘴巴张着,喉管深处还在不断干呕。 得到他们的满意,是很困难的;得到他们的宠爱,是要违心的;想让他们换位思考,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们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为什么不能从她的角度看看呢?哪怕就为她更着想那么一点儿? 到底是要有多么强的自信和掌控欲,才会让他们看不见事实、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不能哭、不能被听见、不能脆弱、要听话、要成绩好、要乖顺……”宋殊伸出颤抖的手指,点着地板,一笔一划地写着。 “不能被发现……” 第二天,宋殊还是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如她所料到的那样,谢坤再次把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 宋殊抓起书桌上早就准备好的圆规, 狠狠地、朝他的手背扎了下去。 ———————————————— 想过去的事情想得有些出神,加上自己本来就有点偷懒,宋殊不出意料地掉队了。 在大家一阵又一阵喊口号的呐喊声中,她发现自己早已看不见自己班的方块队的踪影。 上次好歹落在后面的理科班队伍里,这回她看到周围都是莺莺燕燕,发觉自己可能直接掉到了文科班级里去了。 干脆跑了算了,她想。 之前跑操时,她也看见过有女生偷偷从操场围栏边一个打开的侧门跑出去,跑进食堂大厅还是厕所躲着,等到跑操结束了再出来,就可以躲避巡班和巡操场的值日生和巡逻老师。 她偷偷找了个空档,趁没有巡逻的老师看到她,悄悄跑向了围栏那扇打开的侧门。 侧门前有几级石梯,宋殊急急地就往上踩,生怕迟了一步就会被老师逮住。 “宋殊。” 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心里一惊,抬头一看,居然是沈嘉叡—— 他戴着值日生的袖章,拿着夹板,站在侧门后,就这么看着她。 宋殊反应不及,脚上的动作一滑,整个人就从阶梯上摔了下去。 在和地板亲密接触之前,她觉得自己的手臂被用力抓住,整个人被一把扯了过去。 “嘶——”宋殊踉跄了一下,猛地被拉回到台阶上,手臂被扯住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的腿还在微微发抖。 她讨厌被触碰,下意识地就要甩开沈嘉叡的手。但沈嘉叡用劲儿很大,她居然挣不开。 直到看到她站稳了,沈嘉叡才松了手。 宋殊看着手臂上那一圈刺目的红印,又抬头瞪他,却看到他在夹板上写字。 沈嘉叡写完字,合上笔。 夏天的阳光很刺眼,铺天盖地都是明晃晃的一片。可骄阳似乎也对沈嘉叡偏心,竟没有折损他身上半分清澈的气息。 他站在那儿,仿佛沙漠中汩汩流动的泉眼。 微风吹过他的身边,送来了一阵淡淡的松竹香。 “理2班偷跑一人,扣两分。” 他轻声说, “宋殊,下次不要再偷跑了。” ————————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字数比较长,所以分上下两章一起发出来 烈日骄阳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真的那么和你说的啊?”苏周爆发出一阵笑声。 “唉,真的,尴尬死了!”宋殊头痛,把头发揉得更卷了。 “还扣自己班的分!不过真的像他做得出来的事情!”苏周乐的不行,“疼不疼啊你,等会我带你去医务室给你手臂涂点药。” 当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看到手臂上那一圈红印,已经变得艳红,还渗着酱红色的斑点。 宋殊揉着手臂,心里腹诽着沈嘉叡。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她痛道。 “诶诶诶,沈嘉叡过来了。”苏州突然压低声音,指了指后门,冲她使了使眼色,又飞快地转回头去。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在她座位边停了下来。 身上带着一股几乎是微不可查的松竹香。 宋殊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又慢慢放松。 她不想理他。 “宋殊,对不起。”沈嘉叡停在她的座位边,将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递给她。 他的皮肤有些苍白,手背上可以看到几丝青蓝色的血管。顺着手背向下,可以看到脉络清晰的筋条。 宋殊没有说话。 他把塑料袋从手上取下,放在宋殊的桌面,里面是一瓶药酒和一包棉签。 他顿了顿,补充道:“徐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宋殊听见苏周那儿传来一阵强忍着的憋笑,气不过,狠狠地踹了一脚她的椅子。 “知道了。”宋殊深吸一口气,一眼都没有看沈嘉叡,直接用力拉开椅子,发出“呲啦——”一声,气愤地走了。 她越靠近办公室越觉得委屈。 但是发现是自己犯错在先,又没有委屈的理由。 满腔怒火都不知道往哪儿撒。 更何况沈嘉叡的态度也很好,他本来就没有错,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还又是给她道歉又是给她送药的…… 她刚刚却还冲他发脾气。她这是发给谁看呢? 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唉,人真的不能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 进了办公室,扑面而来的空调气息稍稍降了降她的火气。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徐松看见她进来,向她招了招手:“宋殊,过来。” 宋殊走了过去,有点紧张。万一徐松因为扣分的事情为难她……虽然她觉得徐松不是这种老师……但是,唉……如果罚她扫地可怎么办哪,扫地要早起,她起不来啊…… 徐松倒是一点没看出宋殊的纠结。 “今天那个事儿呢,我也知道了,下不为例。今天找你是为了别的事儿。”徐松开门见山。 宋殊心里松了一口气儿。 “我听你妈妈说,你以前学过朗诵主持?过一周就是成人礼,我打算让你和沈嘉叡做学生代表发言……”徐松乐呵呵地说。 宋殊觉得自己额头那根筋绷紧了。 “我妈说的……?”宋殊差点没一口气把自己憋着。 “对呀。你们俩都是很有希望冲击Z大的,学校也点名要你们来发言。”徐松和蔼地笑着,“我私信你们俩的家长了,都很支持呢。你妈妈还说,你特别喜欢在舞台上发言。”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高三了就好好学习,稿子不用你们自己写,学校会发。我已经和沈嘉叡说过了,两篇稿子都给了他。你们俩商量一下谁念哪篇。”徐松说,“加油,老师相信你们!” 徐松都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了,还冲她比了个耶的手势。 宋殊一个头两个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走出来的。 —————————————— 沈嘉叡站在中厅,看见宋殊低着头,走一脚踢一踢地慢悠悠地走着。 右边短袖的袖口下,白皙的皮肤有一圈红印,对比之下红得醒目。 沈嘉叡收回目光。 他转身,面向白云与天空,抬起右手,遮住刺目的阳光。 他看着手掌的边缘在阳光下透着微微的红,感受着上面好像还停留着的柔嫩的触感。 纤细的骨架、冰凉的皮肤,就好像名贵的丝绸。 他轻轻地,拢着自己的手,又缓缓地,握紧。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攥在手中,永不放开。 看着自己握紧到有些泛白的手指,沈嘉叡的眼神有些迷茫。 他站了一会儿,把手轻轻地松开,垂下,离开了中厅。 他走回教室,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习题,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地做了起来。 他在等。 三, 二, 一。 “沈嘉叡。”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好似饱满多汁的青枣。 沈嘉叡抬头,看着宋殊。 “宋殊,怎么了?”沈嘉叡缓缓地说。 他看到宋殊露出一副语塞的表情,说:“沈,嘉,叡,你能不能不要一字一顿地喊我的名字。每次都给我一种老师叫我去办公室的感觉。” “可是你刚刚也是这么喊我的全名的。”沈嘉叡回应。 其实他想说,你的名字很好听,所以我喜欢完整地念出来。 “我只是模仿你的语气念给你听,你不觉得有点点奇怪吗?”宋殊皱眉。 “不奇怪,你以后也可以这样叫我。”沈嘉叡用温和的语气,很认真地回答,又重复了一次,“我不觉得奇怪。” 其实他想问,你一直都是这么叫别人的,为什么一次都没叫过我的名字呢? “算了,和你说不通,随便怎么叫吧。”宋殊扁了扁嘴,“那个,刚刚老徐和我说,我们俩到时候要一起发言。然后,不是有两篇稿件么,他说在你这儿……” “嗯。”沈嘉叡从抽屉拿出两份复印件,递给她,“在我这里。” “你随便给我一份就好了,我不挑。”宋殊没有接。 “你选你喜欢的。” “我喜欢不发言。” “我不能一个人念两篇” “我刚刚在开玩笑。” “我知道,我刚刚也在和你开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 “不好笑吗?”沈嘉叡忍不住,漾开了一点笑眼。眼睛像两轮弯弯的月牙,眼尾上的小痣像点缀月牙的星子。 他又抿了抿唇,用手握拳,轻放在唇边,忍住笑意,说:“宋殊,我们可以找个时间,两个人仔细选一下。” 其实他还想问,宋殊,为什么你把我忘记了? 但是没有关系,他想,我很笨拙,能和你说上话,就已经很开心。 高一的夏天,烈日骄阳,太阳斜晒。 大巴车停在操场,操场上摆了60把椅子,每个年级成绩排名前20名的同学凑成的游学列队正在集合。 上车前,校长要动员讲话。 同学们找了标了自己名字的椅子就坐,等待校长的发言。 宋殊的椅子被她搬到了最后一排,她无聊地盯着校长,把阳伞向右边斜斜地撑着,遮挡西斜的阳光。 沈嘉叡来得比较迟,只剩下最后一排几个椅子。他找到自己的椅子,拉开坐了进去。 宋殊看到右边坐下一个男生,身上没有让她排斥的浓重的男性气息,便没有在意,只是往反方向挪了挪,顺便把伞举高一些,让倾斜的伞不要碰到男生。 她低头,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开始滑起来,没注意自己的伞正随着太阳的下沉一点一点落下,慢慢地将右边男生一同纳入自己伞里的范围。 夏日的烈日即便在这时也仍旧发出灼眼的光。 校长激情飞扬地讲着什么,宋殊听得不太真切。 太阳持续下落着,永远比她的伞更低一点。她一边的耳朵已经被晒得发红发烫。 她忍不住把伞一点一点地再往下挪,却碰到了阻碍。 抬头看,自己的伞磕到了男生的肩膀。 “对不起。”宋殊赶紧把伞收回,隔在他与她中间。 但却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只得收了伞,放到自己的双腿之上。 可是脸颊被晒得发烫。她的皮肤薄,再这样晒下去到了明天肯定会起红疹。 在毁容与轻微的恐男中摇摆了很久,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做了决定。 她抬头,像是憋了很久的勇气,才开口问:“同学,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可以撑伞吗?我可以连你一起撑。” 她其实看不太清楚男生的面庞,只能看到一片刺目的夕阳。 “可以,谢谢你。”男生只是低低地应道。 “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宋殊又将伞撑开,把男生纳入伞的阴影里,终于完整地将阳光遮住。 她又将手机打开,直到最后,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古水生澜 很小的时候,沈嘉叡的父母就离婚了。 父亲沈琤和母亲龙卉工作都很忙,经常拖着行李箱分别就是一个月。沈嘉叡在报纸照片、网络新闻上看到他们的次数还比在家里看到的次数多一些。 他的父亲母亲后来觉得这场婚姻有名无实,对自己是个累赘,就干脆和平离婚了。 他被分给母亲龙卉抚养,住在沈琤离婚后分给他的一栋小别墅里。 龙卉还是很忙,在大大的房子里雇了佣人保姆照顾沈嘉叡,自己却常住各个城市的酒店公寓。 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小时候他还会把得到的奖状叠起来、把需要家长签字的成绩单收好,坐在沙发上等龙卉回来。 但往往是等到在沙发上睡着了,保姆把他抱回卧室、帮他签字,龙卉也没有回来。 龙卉好像是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人,他想。 直到后来,龙卉重组了家庭,为新的丈夫生下孩子。 她带着孩子回到沈嘉叡的别墅,将孩子抱在怀里,温柔地摇晃。 她对他说:“沈嘉叡,这是你弟弟,多可爱啊。” 沈嘉叡从来没有见过龙卉这么慈爱的样子。 原来龙卉只是对他没有感情而已,他想。 她的眼神中充满爱意,嘴唇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涂着口红,素着唇贴在他弟弟的额上,轻轻地吻着。 她会在意油烟的味道,会在厨房做饭时将孩子抱回卧室。她会带孩子到阳台看风景,握住他的小手让他触碰绿植的叶片。 沈嘉叡记得龙卉从来不会在意他的感受。 她以前总是一坐在沙发上,就夹着烟开始吞云吐雾。 若是看到他在一旁,就会象征性地用手抚了抚他的头,然后走到阳台上继续抽烟。 永远是一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 龙卉改嫁后,住在了新的家庭里。她仍然很忙,但是却总是抽时间回新的家,和丈夫孩子住在一起。 龙卉也曾问过沈嘉叡,要不要和她住在一起。 沈嘉叡拒绝了。 沈嘉叡仍旧一个人孤独地住在精致的别墅里,像八音盒里见不得光的齿轮,不为人知地运转着。 没有人教过他如何与人交谈,所以他总是沉默。所以他总是游离在群体之外。 慢慢长大后,会有女生给他递情书。他不解、困惑,感情是那么轻易简单的事吗?这么容易就可以交付真心吗? 只是因为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吗? 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感情,就要任性吗? 他是父母感情冲动的产物、激情下的牺牲品。没有人会对他负责,也没有人会在意。 家里的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是因为结婚后要相夫教子,有的是因为要回家照顾孙儿,有的是因为丈夫卧床需要照顾,有的是因为要和家人享受时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除了他。 他没有归属感,于是对任何事都不会留恋。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语文课本上写。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生命是能永恒的,最长不过楚之南的冥灵、上古的大椿。而大多数的事物都如朝菌、蟪蛄一样,在漫长的岁月中眨眼不见。 四季会更替、雪松也会枯萎。 沈嘉叡想,既然都会消失,那么就不要拥有任何、也不要属于任何。这样,对方消失时自己不会难过,自己消失后对方也不会悲伤。 某一天,夕阳西斜,一把伞撞到了他的肩膀。 他侧头向下,看到了披着阳光的女孩。 半边脸颊晒的通红,卷发绑起一个蓬松的马尾。 女孩收起手机看向他,她的眼珠在光线的照射下晶莹剔透,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瞳中就像一片交横的藻荇,眼睛微微眯起后又搅动了眼中的湖水,波光粼粼。 他很少见过这么灵动的眼眸,也很少见到清澈的眼神后会藏着一片森林。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就算很俗也是至理名言。 不是小女生们单纯浅薄的眼睛、不是男生们单调热情的眼睛、不是中年人油腻晦暗的眼睛……是富有层次感的、一层一层的、神秘的、漂亮的。 是他从未见过的、生动的。 沈嘉睿看到她椅子上的名字,宋殊。 宋殊,宋殊。 学校安排游学的目的其实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到一个更大的城市去感受更好的的学习环境,倒像是把他们放到另一个城市的学校去集训。 白天上半天的课,下午和晚上再安排活动。 分年级上课、再一起活动。 刚开始上课时,大家总是很紧张。在老师要求举手发言时没有人敢站起来。 高一其实开学并没有多久,一起来的同学互相不知道底细,更想观望一下再做表态。 在老师有些失望地开始倒数时,宋殊举手站起来。 宋殊总是很勇敢、总是不怕犯错,敢在陌生的地点、不熟悉的教室站起来发言。 她好像会发光。她的眼尾下垂,笑起来时却不妨碍别人看到她眼里的自信。她的嘴角上扬,总是不经意间露齿笑,露出白净的牙齿。 她回答的语速流畅,普通话咬字清晰。不仅如此,还会时不时和同学互动,在一些需要同学配合的点留足空间。 只要她一站起来,大家的眼睛似乎都会自动被她吸引。 “她是谁呀?好有气质……”旁边有人窃窃私语。 “宋殊……榜上第三。”有人回答。 “她有一点答错了诶,但是她好冷静。” “对呀,如果是我的话可能要尴尬地立在那里了……” “感觉好厉害……” “为什么她都不害怕呢?” …… 到了最后,老师露出赞赏的笑容。大家都发自内心地为她鼓掌。 宋殊很聪明,很多东西都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比如学校安排他们去学做陶瓷,大家拉胚拉了半天都是一坨烂泥巴,只有她很快就拉成了形状。 比如学校安排他们去学蓝染,其他人面对那缸发臭的染料不敢靠近时,只有她连鼻子都不带捏一下就把捆好的布放进去。展开后的纹样还精致漂亮,让人不禁怀疑她提前准备过。 当然她也有不擅长的地方。 明明手很巧,玩起游戏来却很菜;明明声音很好听,唱起歌来却跑调连连;也有不擅长的科目,拿了低分就会苦着脸;也有疲惫的时候,在课堂上偷偷闭眼…… 但就是这样,让人觉得她更真实、更真诚。 宋殊看起来无忧无虑,笑容阳光又灿烂。大家会在私下讨论,是多么幸福的家庭才能培养出一个那么美好的人。和她在一起,总会被她积极向上的情绪感染,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沈嘉叡想,宋殊和他是截然不同的,是鲜活的、色彩饱满的。 是拥有他向往的却不能拥有的一切的。 第二天早上,是课堂小测。老师要求限时完成后分组讨论。 沈嘉叡提前完成了测试,把笔合起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越过一排排埋头苦干的后脑勺,落在了一卷乌黑的马尾上。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宋殊的斜侧面。宋殊低着头,还在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也合上了笔,坐直了腰板。 他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的卷子,有些晃神。 看了很久,字迹在眼中都看得变了形。 “沈嘉叡,发什么呆呢?”同小组的组员李敏的声音让沈嘉叡回过神来。其他几个组员都露出善意的微笑。 “抱歉……怎么了?”猛地收回思绪,沈嘉叡笑笑,自己居然走神到测试结束而不自知。 “这道题,我觉得好难啊,你能不能给我讲解一下?”李敏递过她的卷子,上面有一道题用黑笔画了一个圈。 沈嘉叡接过她的卷子,看了一下,便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这题我是这样分类讨论的……” 李敏在旁边认真地看着,渐渐豁然开朗。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沈嘉叡把稿纸递给她,“可以自己研究一下,不过那个方法已经超考纲了,我不怎么推荐用。平时写的话会扣分。” “那可以给我说说吗,虽然不能用,但是知道也是好的。”李敏很求知若渴。 “可以用哇,洛必达法则。”一个路过的声音轻飘飘地、随口答道。 沈嘉叡抬头,宋殊却真的只是路过,随口说了一句话。他只能看到几丝卷发随着她走动的弧度飘扬,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下带起纷飞的光芒。 “宋殊!”李敏倒是表现得很开心,“宋殊,你可以过来给我讲讲么?” 宋殊回头,有些惊讶:“我吗?” “嗯,要是你能和我们一起讨论,就更好了。”李敏眼中是崇拜的光芒。 宋殊走过来,说:“我就给你讲这一题。你们组还有其他人比我厉害多了呢!” 李敏直接把自己的位置腾开,让宋殊站在沈嘉叡的桌子旁。 宋殊微微弯腰,视线与沈嘉叡的撞在了一起。 空气有一丝凝固。 “不好意思,借用一下桌面。”宋殊爽朗地笑了,弯起嘴角,猛地融化了凝固的气息。 弯弯的笑眼,露出的贝齿,润红的嘴唇,几丝下垂的碎发,就这么莽撞地冲进了沈嘉叡的视线。 不管不顾的、蛮不讲理的、也是无心的,一束光照进了沈嘉叡寡淡的世界里。 “没关系。”他说。说给谁听呢?说给她听吗?还是说给自己听? 说,没关系,多照亮一会儿我吧? 宋殊的手指细嫩白皙,中指指甲盖下方有一个微鼓的茧。她拿笔姿势很标准,笔身压在茧上,唰唰唰地写起了步骤。 “我们虽然不可以直接在考试的时候用,但是可以先在草稿纸上直接用洛必达得到分类。在试卷上再用得到的分类直接讨论就可以了……”宋殊一边写一边讲,“如果要用原始方法的话,临界值的确不容易求……” 如果你在我们组就好了,其实我也想和你讨论题目,他想。 如果这道题再难一点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在这儿待久一些,他想。 沈嘉叡这么多年的生命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留恋”的情绪。 想要了解、想要触碰、想要她多停留一会儿。 就算知道她是一束自私的光,根本不会为他驻足。 一枕槐安(梦中肉)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观察日记(上) 宋殊其实是有很多破绽的,沈嘉叡想。 那个荒唐的梦……即便当不得真,也总是在无形之中提醒着他:“不要靠宋殊那么近。” 可是他总是忍不住去关注她。 “宋殊走路的速度很快。” 她从来不在餐厅吃早餐,而是神色匆匆地取了早餐后拿着一杯咖啡到操场,自己一个人静静坐着。 她放学后从来没有要等的人,总是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她在大巴车上总是戴着眼罩睡觉,头发笼下来也没有人能够窥探她梦中的神情。只是,她似乎睡的并不安稳,下垂的嘴角于平日扬起的微笑大相径庭。 “宋殊会露出疲惫的神情。” 在下课时她偶尔要应对一些过于热情的、一些诉苦难过的同学,送走他们后她会坐在座位上用手微微撑住额头,遮住双眼的神情,然后在没有人看得到的阴影里皱眉,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 “可是,无论怎么样,在大家面前,她总是表现得轻松愉快、令人心生喜爱。” “就像我一样,明明知道她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却还是忍不住喜欢。” 沈嘉叡的笔在本子上顿了顿,无意中点下的黑点慢慢晕开。 “宋殊她,并不单纯。” 他看见过的。 在早晨的操场,天还半明半昧的时候。 “白子竺!”宋殊跑过去抱住白子竺,揽住他的脖颈,跳上去用双腿夹住他的腰肢,笑嘻嘻。白子竺会挑一挑眉峰,熟稔地稳住宋殊的双臀,然后低下头去吻住宋殊的唇。 白子竺是高二的学长,是游学队伍的一员。 白子竺在学校里很出名。他相貌和成绩都是一顶一的好,是老师口口称颂的对象,在学校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因为性格开朗,他在学校一直很受欢迎,受欢迎到每天都能从身旁路过的同学口中听到他们谈论这个名字。 “宋殊原来喜欢那样子的人。” 如果说沈嘉叡是清清冷冷的月光,那么白子竺就是亮眼灿烂的阳光。 白子竺是真正的太阳,怪不得宋殊总是喜欢依偎在他的身边。 偶尔他们两个在一起,偶尔只有宋殊一个人发呆。 “可是,好像和我想的又不太一样。”沈嘉叡无意识地划出一横线。 是某天下课的时候。 “宋殊!你有男朋友吗?”有女生凑到宋殊身边八卦。 “没有啊!我是母胎单身。”宋殊很认真地回答,旋即无奈地笑了,“现在的男生都不喜欢我这一款的啦!” “宋殊你那么优秀,现在的男生算什么,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你……”旁边的女生挤眉弄眼。 “哎呀,不要取笑我啦……”宋殊摇头。 沈嘉叡觉得,她不像是在撒谎。因为她撒谎的时候,眼神是放空的、毫无波动的,语气是平淡的。 那白子竺又算什么呢? 直到一天夜里。 沈嘉叡有些认床,在学校安排的宿舍里休息的不太好,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他换好衣服,走出宿舍,不经意之间就走到了操场。天空还是沉重的墨色,操场上漆黑一片,只有主席台上有一盏灯亮着,给出一方微光。早晨的时候,宋殊会坐在主席台的下面,盘腿吃着早餐。 沈嘉叡刚踏上塑胶跑道,就听到跑道中间的足球场传来微弱的声响。 足球场的另一头已经远离了灯光的范围,只能依稀看到有人靠着球门坐着,似乎在打电话。 稍微靠近一点儿,就能听清楚——是一阵呜咽。 沈嘉叡想,也许是压力有点大的同学在这儿释放压力。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呜咽声在夏夜的风中断断续续。 “白子竺……我好想吐。我一想到他们说的话就好想吐……我已经很努力地做到了,为什么……”宋殊的声音在颤抖,在风中断断续续。 “白子竺我要受不了了……每天都要背着同学吐好几次……什么都吐不出来……” “白子竺,你快点来……” 沈嘉叡突然觉得再这样下去会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画面。他想离开,却发现已经有人朝这边跑来。他只能先到一旁的树丛中隐匿自己。可是一踏进树丛,就一脚踩到了许多落叶。一迈动脚步,落叶就会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若是想要悄悄离开,大概是不可能了。 他看到有个焦急的身影渐渐清晰,是白子竺。 其实沈嘉叡从未见过白子竺和宋殊在活动中从未接触过,在旁人眼中他们就是陌生人。 沈嘉叡看到白子竺拦腰抱起宋殊,宋殊紧紧搂着白子竺,仰起下巴急急地去亲吻白子竺。 白子竺低下头去回吻,深深地、急切地。很漫长的吻。缱绻、亲昵。 “白子竺……我想要。”宋殊贴着白子竺,因为激烈的呼吸,胸口不断起伏。 “会着凉的。”白子竺将宋殊轻柔地放在草坪上,然后坐下来,贴近她,“不解衣服了,我帮你解决一下。” “行……”宋殊很依赖他,她坐起来,像一只小猫蹭着他。 过了一会儿,宋殊泄出呻吟,在白子竺的怀里弓起腰:“啊……嗯……”好听的、是掺着蜜的毒药。 “嗯!就是那里,快一点……”宋殊喘着气。 “小馋猫。”混杂着白子竺低低的轻笑。 过了不知多久,两个人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宋殊躺下,将头枕在白子竺的膝上。 他们无言地休息了一会儿。 后来,白子竺背起宋殊,宋殊心情很好的样子,一直在哼着歌。白子竺时不时回头吻一吻她的脸颊,宋殊也凑上去回吻。 白子竺把她背到操场的入口,两个人就分开了。 沈嘉叡仍旧站在树影下,静静地。 他盘腿坐下,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天空的颜色慢慢变浅。一种不真切感缭绕在四周。 有一只洁白的蝴蝶扇着翅膀,绕着他轻柔地飞舞。 他微微曲起手指,让蝴蝶停在他的指尖。 蝴蝶的翅膀慢慢停下,静静地在他的指尖歇息,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如果不能接受……如果能接受……”他喃喃,冥冥之中有什么将现实与梦连接在了一起。 酸涩的情绪弥漫开来。 观察日记(下) 上午的课程很快过去了,到了饭点。 同学们陆陆续续从教室离开,沈嘉叡还在座位上收拾稿纸。明天就是游学的最后一天了,小组的组长要总结这几天的学习成果,他要对这些天的稿纸进行分类归纳。 天气有些阴沉,教室里原本温度恰当的空调风也多了几丝寒意。 沈嘉叡停下手中的动作,去关闭了空调的开关,又走到窗边,把窗户一扇一扇地关上。 随着最后一扇窗的关闭,整排窗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得猛烈地抖动着。 “嘭嘭嘭……”随着窗户震动声音的减小,一片雨滴“唰啦”地扑在窗户上,窗户顿时开始响起密密麻麻的“噼啪”的声音。 沈嘉叡又坐回座位,扶额看了一会儿稿纸。 看到了熟悉的字体,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从那叠稿纸中抽出单独的一张来。 大约是他的组员又跑去问宋殊问题了,宋殊在稿纸上写上了自己的过程,还贴心地列了提纲。 宋殊的字和她看上去不太一样。仔细看她的笔锋有点儿凌厉,一弯一折都似乎带着些许倨傲的气息。但她似乎是刻意柔滑过自己的笔迹,乍一看上去就是很工整的楷书,但魂还是带着股骄纵。 沈嘉叡用手指慢慢划过那一笔一划,可以感受到纸张微微的凹陷。 “我要怎么办……”他自己问自己。 即使知道她是那样的人,自己却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沈嘉叡走出教室时,已经过了饭点。同学们已经被老师催促回到宿舍午休,为下午的活动养精蓄锐,此时此刻教室外的走道空无一人。 他想了想,换了一个方向,决定到超市去解决午餐。 他记得消防通道离超市更近,于是没有走中厅的大楼梯,而是走向了消防通道。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烈,黑暗慢慢吞噬着白天,云边滚着厚重的闷雷声。雨声很大,敲击在窗户上、叶片上,嘈杂又让人心烦。 好像有声音传来。沈嘉叡站在消防通道的门前,脚步顿了顿。 他拧开门,走了进去。 不对,不对。雨声中还有什么声音…… “呕……咳咳……”“刷啦啦……”似乎是呕吐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 他一惊,走到扶梯旁往下看。 下一层楼的楼梯拐角处,有个女孩蜷缩在消防栓的下面,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捂着胸口,一阵阵地干呕着。 什么东西都没有吐出来,但她还是不停地呕着,呕到整具身体都缩到一起。 他急急迈步下去,看到了女孩的样子—— “宋殊!”沈嘉叡失色,行动快过大脑的反应,冲了下去。 他跑到宋殊面前,单膝跪下,用手掰过宋殊的身体。 “别碰我!”宋殊反应很激烈,用力一甩开沈嘉叡的手,又侧身呕吐起来。 什么都没有吐出来,连酸水都没有。 “咳呃……”宋殊扼住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呼吸着。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带你去医务室……”他伸出手轻轻地触了触宋殊的脊背。得到的反应是一串微弱的抖动。 宋殊没有去看沈嘉叡,只是在拼命地压抑自己的呕吐:“不要靠近我……不要叫别人……就让我一个人待着……” 她的身上蹭了很多灰,每天都梳的工工整整的卷发披散下来,脸颊流了很多汗水,沾上了脏兮兮的尘。 “我不管你是谁,假装看不见,从这里走开,好吗?”她一直都是精致的,从来没有让别人见过自己落难的境地。 “可是你……”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话了……好吵……”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地,手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就让我睡一觉……”始终是背对着沈嘉叡,就像是不愿意面对一些事实,她摔在了地上。 双眼紧闭着,额头都是汗水。 沈嘉叡顾不了那么多,将她背在了背上,跑了下去。 —————————— 校医给宋殊挂了盐水。 校医说宋殊没有任何问题,可能只是太紧张了,心理压力过大导致的假性呕吐。再加上今天没有吃早饭,所以身体支撑不住才会昏迷。 仅仅是这样的吗? 虽然觉得自己这么想有些荒诞和可笑,但沈嘉叡却隐隐约约地觉得那个荒唐的梦中,宋殊说的也许是真的。 宋殊的秘密、宋殊的盘根错节是真的。 可是梦中的宋殊说沈嘉叡喜欢的只是她的枝繁叶茂,沈嘉叡觉得不是这样的。 就像现在,她没有在笑、甚至有点落魄。 但是他却能感受到他的心脏缓缓收紧的感觉。 沈嘉叡坐在宋殊床边的椅子上。他伸手,轻轻地拉过被子,将宋殊露在被子外的手盖进去。 宋殊,宋殊。他无意识地默念了两下她的名字,就好像在期盼着回应。 空气中静悄悄,只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却觉得手指重了重,抽不开了。 低头一看,是宋殊用食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我好累……”她喃喃地说。 沈嘉叡以为她醒了,凑过去,发现她只是在说梦话。 “他们真讨厌……” “我是个好孩子吗?” 沈嘉叡静静地听着。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白纸……婴孩……” 宋殊的手软软的,没有什么力气,却勾着沈嘉叡的手,放到自己唇边。 “不想吐了……肚子好饿。”她用嘴唇嚅着沈嘉叡的手指。 像是被蛊惑了,沈嘉叡用另一只手把她的额发轻轻拨开,一丝一丝地,把她的眉眼完整地露出来。他的手指轻轻刮过她的眉骨,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 毫无防备的样子、脆弱的样子。 他的手指传来湿湿的触感。 是宋殊把他的手指吮进了嘴唇。 一点一点地,牙齿轻轻啃噬着。 一点一点地,小舌轻轻舔舐着。 一点一点地,酥麻和痒溢上来,细微的电流从指尖窜上来。 沈嘉叡不由自主地,用指尖轻轻地按压着她的小舌,轻轻地抚摸她的牙齿,轻轻地看她微张的唇濡出晶亮的液体。 “砰” “砰” “砰” 心脏跳的好快。 一股颤粟的电流从手指间一路波动,飞快地流遍他的身体。 一股不由自主的下坠感猛地集中在某个部位。 他的面色潮红起来,微微地喘了喘气。 他抖动着抽出手指,带出一丝黏连。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指,身体的那个部位慢慢有了胀痛的感觉。他甚至可以听到身体的血液飞快地流淌的速度,心脏的擂鼓声。 曾经,他一直都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波动的。 直到有一束自私的光,刺伤了他。 那么宋殊,你就不要怪我和你一样自私。 那么宋殊,你不给我通行证,那我就自己去拿。 宋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表里不一的。 流恶难尽 宋殊路过教学楼一楼大厅时,看到光荣榜放榜了,上面更新了上一次月考的排名。 好多人围在那儿,叽叽喳喳的。 她走过去,站在人群的后面踮起脚尖,看了看榜。 第一名,沈嘉叡。 这人的大头照拍的还不错……端端正正的。 照片是刚入学的时候拍的。 当时还在军训,所有人毫无防备地就被老师要求集队。 学校露天搭了个摄影棚,所有人都穿着迷彩服满头大汗地去排队拍照。 然而学校三个年级,只有他们年级是这么干的。其他年级都是穿着校服、清清爽爽,在吹着空调的阶梯教室拍的。 所以他们的照片大多惨不忍睹,基本上都是满头大汗、脸颊黏发、双目涣散。 宋殊当时还特意去洗了把脸后才去排队,照片就显得没有那么油腻。但她的卷发还是显得有点糊糊黏黏。 而沈嘉叡这张……完全看不出任何流汗的痕迹。 干干净净、清逸俊秀。如果不是他穿着迷彩服,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后来补拍的。 头发很干爽,皮肤很白,鼻梁很挺,眼睛很干净。 “沈嘉叡又是第一啊。”前面有小姑娘窃窃私语。 “超级厉害啊……特别是高三开始,其他人的排名都是轮着来,只有他这个第一铁打不动。”有人应和。 “第一……”宋殊想了想,总觉得第一名……沈嘉叡……好像在记忆中哪个地方闪现了一下。 “什么时候啊……”宋殊往回走,想了想,“我之前见过他吗?” 应该是见过的,只是自己忘记了。什么时候呢?应该是和排名有关的事情。 啊!是高一时候的游学。沈嘉叡也是游学队伍中的一员。 其实她对那次游学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后来学校也组织了别的游学,都是以班级为单位活动的,所以她也就渐渐忘记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啊……才刚刚初中毕业没多久呢。 ———————— 初中时候的宋殊,敏感、多疑。 宋殊的大姨是另一所初中的老师。初中老师的圈子窄,一个区的初中老师基本都互相认识,而恰好宋殊大姨就有许多朋友老师都在宋殊的初中任教。 宋殊记得自己躲在门背后听见大姨和罗琴打电话,听见罗琴从大姨那儿获得自己上学的全方位信息。 往往罗琴一挂电话,就会对宋殊进行无休止的盘问。 “你今天是不是没完成作业?” “你今天英语课是不是睡着了?” “你为什么从来不去问老师问题?” “你这次成绩为什么没有及时汇报?” “你被批评了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们说?” …… 她的生活被直播、被监控。 每一个老师、家长甚至同学的眼睛,都是摄像头。 她不知道哪一个同学前一秒对她温和,后一秒就打小报告;她不知道哪一个老师看起来客客气气,实则看不起她在学校的表现;她不知道哪个家长看似亲切,实则口蜜腹剑…… 宋殊不想回家,面对掌控欲极强又神经质的母亲、面对严厉又迂腐的父亲。 这样的家庭教出来的孩子,要么逆来顺受、要么叛逆顽固。 宋殊总是想逃跑,她总是想骑着自行车在街头游荡。 但她总是逃不脱一双双眼睛。 只要她回家的时间脱离了一丁点,罗琴就会打电话给老师、其他同学的家长,一遍又一遍。 “你今天为什么回来那么晚?你去哪里疯了?” “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你知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吗?” “你去打电话给老师,告诉她,你已经回到家了。你要说:‘不好意思,麻烦您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要有礼貌。” “爸爸妈妈永远是世界上最关心你、最爱你的人。除了我们,再也没有人会那么关心你了!” ………… “对不起。”宋殊低头,机械地、熟练地说。 ………… 只有白子竺家,是她唯一可以光明正大放松的地方。 她无比期盼父母的出差,无比期盼白阿姨能请她到自己家里来做客,无比期盼远离那个逼仄的环境。 没有摄像头、没有监控、没有一双双眼睛。 白子竺的房间是清澈的,像山涧溪流。她想。 深木色的书柜占了一面墙,落地窗前挂着浅绿色的纱。永远熏着淡淡的木香,氲着舒缓悠长的气息。 不会有人动不动就对房间地毯式搜索,也不会有人随意扔掉房间内的一切。 天知道宋殊在这里藏了多少自己的秘密。 白子竺让白妈妈在木地板上铺了柔软的地毯,白妈妈当时还嗔怪白子竺娇气。 其实不是的,是因为宋殊喜欢光着脚到处乱跑。 是因为其实宋殊向往自由,甚至连衣物也认为是自己的束缚。 宋殊会站在白子竺房间的落地镜前,哼着歌,看自己的身体。 “白子竺,我们为什么会被生下来?”她点了点自己的胸部。她发育得比较早,胸前早早就鼓起了蜜桃。 “你觉得呢?”白子竺放下手中的书本,走过来。 他也会同样赤裸着,拥住宋殊,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微微地蹭。 宋殊亲昵地用手攀着白子竺搂着她的双臂,说:“我觉得,孩子应该是为了满足人的自私而存在的。” 白子竺亲亲她的脸:“我们没有决定自己来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力。” 宋殊看镜子里白子竺的胴体,比艺术课本里面的雕塑要清瘦一些,但和它们一样优美、干净。阴茎软软的垂着一块儿,线条并不可怖,深深的粉色,充满了美感。 就好像是在捏握白坯瓷器时,工匠不小心将一滴血滴在了坯上。没有注意便上了透净的釉到窑炉去烧。 烧制出来后,便变成了美艳绮丽的釉下彩。 因为美,她喜欢这具身体。因为美,她亲近这具身体。 别的身体肮脏污浊,她一靠近就会觉得恶心反胃。只有这具身体,她亲近时会觉得欢喜。 宋殊转身,跳起来,双手环住白子竺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白子竺熟稔地托住她的双腿,抱着她走向床上。 两个人躺在床上,面对面地看着。 “我们的身体是父母赋予的,生活是父母赋予的,唯独心智不是父母赋予的。”宋殊开口,“于是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们身体应该受到他们控制,生活应该受到他们控制,他们习惯性地想要控制我们的心智,却发现控制不了。” “所以他们恼羞成怒了,愈发想要控制我们的精神。”白子竺笑着接话。 “没错,但他们到了最后就会发现,就连身体他们也控制不了。”宋殊朝白子竺的方向挪了挪,“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宋殊咯咯的笑着,白子竺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发丝,缱绻又温柔。 “他们总会发现的,身体、生活、心智……没有任何是他们能够控制的。高傲的人总是喜欢自己充当造物主……但是,真正的造物主总不会容许他们的僭越。” —————— 初中的宋殊是有些阴郁暗淡的,并不那么讨人喜欢。 有一天,宋殊的姨奶奶到家里做客。 姨奶奶很喜欢宋殊,拉着她的手问这问那。临走时还给宋殊包了个大红包。 宋殊很少能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善意。当姨奶奶摸摸她的脸颊笑着和她说再见时,她只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很温暖。 姨奶奶走后,宋殊无意间和罗琴说:“我感觉姨奶奶还挺喜欢我的。” 罗琴在收拾客厅,头也没抬,说:“她当然要喜欢你。你爸爸帮了她那么多,她当然要对你好。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爸爸的帮忙呢?”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宋殊那一颗心猛地坠下谷底。 “喜欢,肯定是有代价的,只有父母才会无条件爱你。”罗琴补充。 原来并不是喜欢她这个人,只是喜欢她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原来只是因为她身上附加的东西,别人才会对她好。 原来喜欢是有代价的。原来“宋殊”这个个体,是不会被无条件喜欢的。 临近中考没有几个月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忧郁的文青同学和她告白了。 “宋殊,如果我们都考上了x高,我们就一起去看电影好吗?”宋殊的手机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条短信。 宋殊没有回复。 “宋殊,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宋殊,要不要以后我打电话叫你起床?” “宋殊,你的数学没考好,我可以教你数学……” 恶心。 宋殊一条又一条地删掉这些短信。 班上开始有人起哄她与文青的绯闻。 文青总是会一边朝宋殊投下有些忧伤的目光,一边享受在男生们编制的桃色故事里。 她的初中唯成绩论,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有慕强的心态。学校疯狂地追求升学率,所以对任何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同学倾倒最好的资源。 老师给予优等生宠爱与特权,在优等生与其他人发生争执时天平永远向优等生这一方倾倒。 人品差如何?只要你是优等生,就可以有人给你擦屁股,只要你能保持成绩、考上重点高中。 成绩好,就是规则。成绩不好,就是原罪。 文青同学的成绩比宋殊更好,于是在班上的话语权比宋殊大得多。大家都在为文青的感情加油呐喊、造些幼稚可笑的谣言。在文青路过宋殊座位时发出暧昧的“吁~”声,在两人无意间分到一个组里的时候故意让他们两个搭配,在私底下口口相传宋殊与文青那并没有的故事…… 宋殊辩解过,可是她的声音争不过男生的嗓门、她气的满脸通红的神情落在男生眼里就是害羞。 “开玩笑开玩笑,别那么在意。”面对质问,他们只会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回应。 宋殊的生活被严重困扰,手机不停收到各种文青写的酸溜溜的诗。 “你喜欢她什么啊?我看她闷闷的,脾气也不算好。”有男生下课问文青。 “你没发现她长的漂亮吗?又没有人追,当然更容易到手……”文青有些洋洋得意,“说不定我还是第一个追她的呢。” “也是,班花那些难度太高,眼高于顶……”男生露出了然的表情。 罄竹难书 仅仅只是开玩笑吗? 所有的伤都可以用“开玩笑”来解释吗? 只是因为好玩就可以去随意地杜撰子虚乌有的故事吗? 这些男生,骄傲又自大,丑陋又恶心。自以为所有的女生都浅薄柔弱,自以为男性身份无所不能。把女性当做附属品,将她们当做自己炫耀的资本。 不是所有脱口而出的罪恶都可以用“男生心理年龄比女生低,所以他们更幼稚。”来解释的。也不是所有的恶语伤人都可以被随意原谅的。 可是宋殊又能怎么办呢? 宋殊甚至不敢去找班主任寻求帮助,因为她害怕班主任告诉罗琴。 多少年的事实证明着一切,从谢坤那件事开始她就明白罗琴的态度。她的脆弱会被嘲讽、她的难受会被说成是小气,她被教导要宽容,“没有事不是忍一忍不能过去的”。 “白子竺,我好难受……”她在家里甚至要窝进衣柜里打电话,因为害怕罗琴的破门而入。 可是白子竺已经升入高中,又能帮得了她什么呢。他们的世界本来就远离现实,宋殊更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白子竺来躺这一趟浑水。 于是她鼓起勇气去对文青说:“同学,马上就要中考了,可以好好学习吗?” 可是周围的人却是一阵哄笑。 从那以后,宋殊再也没有在班上说过任何一句话。 她把手机关了,再也没有打开过。 班上的绯闻渐渐淡了下来。但是,也渐渐没有人再和宋殊说话了。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在学校里更为如此。 “心气高”、“眼高手低”、“性格有问题”等等形容长在了宋殊身上,也并没有人帮她多说两句话。错的人好像变成了她。 宋殊并不在乎那些虚伪的友谊,以为一切都那么结束了,她回到家时甚至有点雀跃。 直到她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看到罗琴在翻看自己的手机。 后来的事宋殊也记得不大清楚,大概是狠狠地吵了一架后,以罗琴的胜利告终。罗琴要求宋殊在这距离中考还剩两个月里和她睡在一起,以保证宋殊的“睡眠质量”。 上下学由罗琴或宋显接送,以节约“上下学的时间”。 她溺水了、沉默了,淹没在沼泽里,说不出话,呼吸不了,没有任何辩解的权力。 在上缴手机之前,宋殊发了最后一条信息给白子竺:“不要再联系了。” 然后格式化了手机。 宋殊开始频繁地失眠,常常在半夜坐起,看着身边的罗琴,面无表情。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露出过任何类似快乐的表情。 有一次罗琴接宋殊回家,在小区里看到了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儿,罗琴便过去逗了逗那个小孩儿,惹得小孩儿甜甜地笑。 罗琴一向很喜欢小孩儿。 小孩儿离开后,罗琴就指着小孩儿的背影对宋殊说:“你看那小孩多可爱,你为什么不像他那样呢?” “你为什么都不笑一下?天天苦着一张脸,没人喜欢你这个表情。” “你小时候多听话啊,又可爱,现在是怎么了?” …… 似乎一切都是她的错,她的呼吸和沉郁就是最大的错误。哪怕她坚信自己并没有错。 所有人都喜欢乐观开朗的、单纯善良的、易于掌控的。 宋殊开始感冒发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耳边总是有嗡嗡嗡的耳鸣声,伴随着恶心头晕的感觉。有时候站在洗漱台前,一晃神就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在不停地呕吐,哪怕什么都没有、只能干呕,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她只能尽量减弱自己的颤抖,不让别人发现。 她的病一直到中考都没有痊愈。 她昏沉着大脑做完了试卷。 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状态,宋殊没有能正常发挥。 以她当时的成绩,是没有办法以择优生的成绩进入白子竺的高中h高就读的。 但是她是地段生,如果成绩排名能进入地段生的名额,她就可以进入h高就读。 高中志愿报名那一天,还在滚动排名时,罗琴和几个阿姨一起约好了去白子竺家吃饭。 以往的宋殊会很开心,但是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提不起任何一点情绪。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提不起情绪很久了,心底总是恹恹的。 “哎呀,宋殊已经长的这么大啦!”一来到白子竺家里,苏阿姨就迎了上来。 “我是你亲家呀!我是苏阿姨,不记得阿姨了吗?阿姨家里还有个哥哥呢,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啊!”苏阿姨笑得花枝乱颤,开宋殊的玩笑。 宋殊的病还没有好,她只能勉强笑了笑说:“阿姨好。” “殊儿你有点礼貌啊,多去和阿姨打招呼,别闷闷不乐的。”罗琴皱眉看她,然后又用一张笑脸迎上去和阿姨们聊天了。 “听说宋殊这次没考好啊,要不要我帮忙看一下l高啊。虽然说没有h高好,但是也不错了,宋殊你觉得呢?”黄阿姨一副很关切的表情看着宋殊。 “宋殊还是来我们子竺的h高好!我听说宋殊这个成绩还是可以排上地段生的。”孟青赶紧过来补了几句。 “话不能那么说,还是要多做准备。”黄阿姨不是很赞同地看了一眼孟青,“小青啊,你们家那个情况不同,白子竺太省心了,你没操过心不知道。” “就是啊,我家哥哥当时也是l高的学生,这现在大学不也考的不错吗。”苏阿姨抿嘴笑,“宋殊,你多听听阿姨的。你这个成绩啊,真的有点危险。” “殊儿,人家阿姨多好啊,还帮你考虑这考虑那儿的。”罗琴露出淡淡的微笑,“还不快谢谢阿姨。” 好吵,为什么她们要围着我。耳边又响起时大时小的耳鸣声。 “谢谢阿姨。”宋殊低声说。 “哎呀,不要围着宋殊啦,子竺在楼上打游戏,你上去玩玩,放松一下。”孟青过来拍了拍宋殊的肩膀,“你们不是过来尝尝我的厨艺的吗?老谈论些小孩的事情干什么呀。” “也是,我刚想说要尝尝小青的纸杯蛋糕,这会儿倒是忘了。”苏阿姨起身,走过厨房。 剩下的阿姨也走了过去。 “殊儿啊,那些阿姨也是无心的。她们又不可能对你负责,真正做决定的还是你自己。心情放松一点呀。”孟青抚了抚宋殊的头,“去吧,去找子竺玩吧。” 宋殊愣是被孟青推上了二楼。 她站在白子竺的房门前,却迟迟没有打开。 “站外面干什么呢?”猛地一阵空调风扑面而来,宋殊抬头,看到白子竺打开了房门。 宋殊没有动,白子竺便拉起了宋殊的手,将她带进来,便轻轻关上了房门。 宋殊走了进来,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怎么,两个月不联系,就不认识我啦。”白子竺轻轻用手背轻轻擦掉了宋殊脸上的泪珠。 “不哭不哭啊,受什么委屈了?”白子竺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宋殊,伸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脊。不一会儿,就感受到胸膛的一片濡湿。 “你为什么要跳级……如果能有一个人陪着我,我都不会至于这个样子……”宋殊哽咽着,“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我好难过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难过。” 白子竺微微搂紧了宋殊。 “白子竺,我觉得好累啊……”宋殊慢慢地平复下来,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她将自己的感情压抑的很好,因为害怕不知道眼泪掉下来那一瞬间会被谁发现。 “唉,眼泪我真的不敢多流,等会被发现了我就完蛋了。”她的语气有些麻木。她轻轻推开白子竺的怀抱,到卫生间去找毛巾敷眼睛。 白子竺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宋殊。 宋殊湿了毛巾,就走了过来,吭哧吭哧地爬上床,枕在了白子竺的膝上,然后用毛巾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宋殊没有说话,只是躺着,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白子竺的手指微动,他轻轻地屈起食指,轻轻地拨开了宋殊被汗水黏在额上的发丝。 “白子竺。”宋殊说。 “嗯?” “如果我们是双胞胎就好了,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宋殊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提了提,“可是我又不想我们是真正的双胞胎,因为我不想让你变成另一个我。” “就算我们不是双胞胎,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白子竺想。但他没有说话,还是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捋着宋殊凌乱的发丝。 “很多事情都是无能为力的,只是因为我的能力不够、话语权不够、不够讨人喜欢……所以才会过得很艰难。”宋殊说,“想过得更好一点,只能不停地改变、改变……我不能总是想着依赖别人,想着会有人为我解决一切。” “你已经很独立了。”白子竺的声音有些沙哑。 “白子竺……暂时不要再见面了。我可能要去学习怎么样才能过得更好一些。”她的声音忽强忽弱,就好像溺水的人在水底吐露的声音,包含着泡泡和水汽,“但是,你一定要在我溺死之前,把我拉出来。” 白子竺低下头,轻轻用唇碰了碰宋殊那苍白的唇。 —————— 就算早就料到会有这场大战,宋殊还是觉得建立了许久的壁垒有些脆弱。 “我问你,刚刚在阿姨家你为什么不主动去和阿姨打招呼?我教你的礼貌呢?”罗琴的面容在宋殊的眼里渐渐扭曲着。 “我已经说过了。”宋殊静静地回应,看着罗琴像是在看一个丑陋的玩具。 “那阿姨那么热心帮你看学校,你都不会回应两句的吗?”像是被宋殊的态度气到,罗琴的面目有些狰狞。 “可是明明排名名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也还有可能可以正取录上h高,你们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上不了呢?我在你们心里有那么差吗?”宋殊问道。 “啪!”宋显狠狠地将手上的本子摔在茶几上,黑着脸说:“你给我摆正自己的位置!你真的以为你自己很厉害了?如果不是你这成绩不够,我们有必要到处为你问这问那的吗?” 罗琴微微呼吸,压抑住怒气,柔了柔声音说:“宋殊,我们可以帮你进入h高,多去托人就好了,但是你要懂得听话,懂得我们的良苦用心……” 宋殊听着,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慢慢抽离开来,飘荡在客厅的上空。 “我们帮你找最好的学校和老师,不都是为了你吗?知道你心气高不想去别的学校,刚刚那些阿姨也是好心的,你怎么能甩脸呢?那些都是妈妈的好朋友,不是好朋友会聚在一起吃饭吗?”罗琴的语气倒是有几分要和她好好说话的意思。 是这样吗?可是从始至终,她宋殊又说过几句话呢?所有的结论都不是从宋殊身上得来,一切都是罗琴与宋显的各种揣度。 “我们的确可以帮你进h高,但是你进去了就要给我好好学习!你看看你的脸色就没好过!天天丧这个脸,又天天生病,我看你生的是心病!我们为你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你除了学习外还有什么可胡思乱想的?”宋显又举起那一个本子,盯着上面的内容说,“你要进了h高,必须和我们约法三章。” 宋殊简直想笑了。她的确是病了,但是宋显和罗琴看起来却将这一切怪罪到她的身上。 “你去了h高就给我好好学习,别整天想太多东西!想得多成绩才会下降……你就是中考前在那里东搞西搞,才会影响到中考。”宋显很严厉地下结论,“你必须给我好好学会待人接物要有礼貌,你见人难道不会热络吗?” “可是我明明都和别人打招呼的,不管是老师还是叔叔阿姨。”宋殊陈述着,觉得眼眶渐渐有些潮湿。 “你在外面怎么样我不管,但是你的行为在我们眼里,就是不够有礼貌!我说过多少次,做事前要先学会做人!”宋显更生气了,认为宋殊在顶嘴,“你在外面和在家里不一样,那就是表里不一的行为!” “做人不能两面三刀!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就是很小人的行为!”宋显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样子。 “你们到底有没有了解过我,听过我说话!”宋殊忍不住爆发了,“所有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猜测而已!” “我们还不够了解你吗?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罗琴情绪又激动起来。 “那你们了解我,为什么还要怪罪我?明明只要你们肯多了解一点,就能明白中考前那事不是我的错!”宋殊抑制不住,泪水滚落下来。 “你们只是一直觉得我在撒谎,永远不相信我,从小到大都是!”宋殊眼睛模糊,却可以看到茶几上那把反射着灯光的水果刀。 “我们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你说说看!”罗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你们还记得谢坤的事情吗?你们现在还觉得无所谓吗?”宋殊甚至露出了一些有些恶狠狠的表情,“你们知道从那以后我一看到男生靠近就浑身不舒服吗?从小学开始!我又怎么可能主动去接触男生?” “你们还说我是嫉妒他的成绩……” “我们没有说过,我们怎么可能说过那种话呢!”罗琴瞪大了眼睛,“我们绝对没有说过。” “是啊,你们只记得你们对我的好。”宋殊觉得头脑嗡嗡地响。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难道不会忘记吗?”宋显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皱眉,“这么小的事情你都要记那么久,那我们爱你这么多年,你就不记得?” “你们有什么权力要求我忘记!”宋殊捂着头,觉得耳鸣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了。 “我们是第一次作父母,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提出来,但是没必要在这里和我们吵来吵去。”罗琴尖声道,“我都不知道你对我们怨念那么深!” “你们是第一次作父母,我难道不是第一次做别人的孩子吗?”好吵!宋殊的喉管深处涌上了一股空气,狠狠地挤压着她的喉腔。 “互相体谅不是正常的吗?”罗琴似乎不能理解。 体谅,你们有体谅过我吗?宋殊简直要崩溃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她忍不住自己的冲动,冲过去一把抓起了那把水果刀,牙齿一直在颤抖着发出碰撞的声响。 她看到罗琴和宋显的脸上终于露出类似惊恐的表情。 她狠狠地将水果刀甩在茶几上,发出“当啷”的声音,然后猛地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青梅竹马(肉) 白子竺再见到宋殊时,已经是高中开学后了。 宋殊过得很好。 她的成绩排上了光荣榜,开始有人费尽心思挤进光荣榜前的人群就为了看一眼她的照片。 宋殊过得不好。 她明明很嗜睡,却总是起得很早,坐在还未日出的操场发呆。 在那漫长的共同成长的日子里,宋殊是喜爱睡觉的。 她尤为喜爱躺在白子竺的落地窗旁,蜷在地毯上,任由光怪陆离的树影光斑在她的身上浮略,像胶卷上的雪花纹、电影幕布上的转场。 喜欢啊,怎么能不喜欢呢? 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比她更了解他,也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比她更亲近他。 “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喜欢上白子竺呢?”白子竺曾经盘腿坐在熟睡的宋殊身边,轻轻用手指刮她的鼻尖,问。 “没关系,现在这样也没关系,就算以后一直这样也没关系。”白子竺微微低头,注视着宋殊,额发上洒着窗外的点点阳光,“你的世界被别人上了锁,可我永远会帮你打开一扇窗。” 白子竺最痛恨的词语是“无能为力”。 真实的世界不像书中的故事,他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宋殊的身边,他也不能为身处漩涡的宋殊做出些什么帮助。 教训?打架?冲动?如果真的做出这一系列举动,宋殊又真的会开心吗? 年少是很美也很痛苦的词语。年少的世界总是瑰丽明媚,但年少注定会处处掣肘,因为年少的力量永远无法和成年人的力量抗衡。 到底要长大到什么地步,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呢? —————— 白子竺是在自己校外的公寓的门外被扑住的。 宋殊整个人就挂在了他的后背,用手臂圈着他。 “我们做吧。”宋殊凑到他的耳边,说。 “咔哒。”白子竺打开了公寓的门。 他放下宋殊,然后关上门。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前因后果。 他按住宋殊的肩膀,将她扣在门背,然后狠狠地低头吻住了她,又凶又浓烈。 宋殊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噬咬他的唇瓣。 像饥渴的行人终于找到泉眼、像溺水的渔人终于摸到自己的船只。 阳台上昙花疯长的枝叶垂在地上,一朵朵花的花瓣连绵;十里香的香味的香味飘在空气中,浓郁而香甜。没有人说话,也不需要语言。 白子竺抬起她的双腿,一边吻着一边将她抱进自己的房间。 松软的被褥最适合胡来。 他们全身赤裸地依偎、吮吸,像亲人抑或情人,像两只小兽的舔舐与撕咬。 手指伸入无人造访的秘密花园,揽动起酸涩与甜蜜。 宋殊咬着牙呜咽,又被白子竺捏着脸颊被迫松开牙关。 白子竺落下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吻。 从唇到脸颊、从耳畔到脖颈。 一点一点、细致地用唇去描绘她的形状。 一点一点、在她的身上染上自己的痕迹。 他在她的肩臂厮磨、在她平坦的小腹舔弄。 感受到她的娇喘与放松,白子竺抬起自己早已勃发的阴茎,凑到那个小小的入口一下一下地磨蹭。 少女的喘息与媚叫是世上最好的春药。 眼前的宋殊眼神迷蒙、带着水润的光泽。白色的胴体上落满粉色绯色的斑迹,身子尝到了禁果的甜头,浑身散发着潮红的欲念。 像未熟的脆枣也像芬芳的蔷薇。 是他的青梅。 宋殊是他的少女、他不可分割的另一半、他的青春、他的未来……只是这么一想,下体就胀痛得厉害。 故意沾了淋淋的露水,在阴蒂上一下又一下地画圈,看着宋殊随着他的摩擦一抖又一抖。 他用两指拨开花瓣,看它颤抖地欢快地淌着水儿,便一下下将巨硕挤了进去。 很紧很窄,一层一层地吸着、包裹着他的龟头,温暖又黏重。 紧紧只是一个头,就已经难以往下走动。 宋殊发出难耐的哼叫,是痛苦也是欢愉。 “痛……”怎么能不痛,就好像是完好的身体硬生生地被破开一个口,被迫注入别人的气息。自己再也不是单纯的自己,此后便带上了欲望的味道。 “放松一点……”白子竺嘶了一声,用手指拨开花瓣上端,找到嫣红的花核,用拇指与食指挤压又提拉,像滚动一颗珍珠。 轻轻地揉转又重重地按压,一股股酥麻的电流蔓延开来。随着手指速度的加快,电流愈来愈聚集在那一处,宋殊的大腿根部不停地颤抖,随着她无意识地收紧的频率越来越快,一股热流就狠狠地浇在了还在入口处的龟头上。 白子竺趁着这一刻用力往下一推,刺穿了那一层薄膜。 “嗯啊!!!”宋殊的身体无端地扭着,疼痛和颤粟流遍神经的每一个角落,皱褶与花蕊带来的电流倏地窜满了身躯。 她觉得大脑空白了一阵,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无力地喘息。但是,身体却没有排斥巨物入侵的感觉。就像是太过于熟悉,自然而然地将对方的身体看作是自己的一部分。 就好像身体中的某一个空白,终于被填满。 白子竺轻轻地抽插,又带动穴肉的来回蠕动。 “啧,啧,……”水声像有规律的浪花,来回环绕着阴茎与花园。 他温柔地推动,又不忘用手指去流捋着花瓣与花核。 不用看也知道下面是一片泛滥成灾,随意的带动都是湿滑的液体。大腿腿测嫩滑又反着光,花液亮晶晶又带着隐秘的甜美。 随着宋殊的渐渐放松,白子竺开始了自己的动作。深深的、缱绻的,每次都是整个刺穿,一下顶到花心深处;退出时只留一个头部,引得穴肉对它的不舍与留恋。 白子竺用手掌托住宋殊的后颈,将她更拉近一些,两人更亲密一些,交颈相靡。 他动的克制又深沉,每一次都像鼓槌落在擂鼓,闷响又震动。 宋殊不由自主地抱住他,就像抱着一块浮木,在海浪上交予自己所有的依赖,随着他沉沦上下起伏。 少年的精力总是没有尽头,这一场漫长的爱恋从中午持续到深夜,地面上丢着一个又一个打着结的薄膜套儿,床上的被单颜色深了一片。 宋殊觉得自己从一片海洋的深处浮起,耳口鼻中的咸潮慢慢褪去。她被海浪带到了岸边,鼻尖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是阳光也是白子竺,是她心中的净土也是她永远的依赖。 结束后的两人相拥而眠,就像在淫靡与杂乱中开出的一朵带着露水的花,带着晦涩的水汽与潮湿的清甜。 ———————————— 改变自己是一个残忍的过程。 这代表着要否定过去自己的的一部分,硬生生地重塑一个新的自己。就像把一栋建好的楼阁拆的只剩骨架,再修整上华丽的皮囊。 笑起来时卧蚕要露出来、嘴角要上扬、眼睛要微弯。 要把阴郁与脆弱关起来,确认自己外泄的只有阳光。 要拥有好性格与好成绩、要变得耐心与强大。 要把自己身上的刺一根又一根亲手拔下来,学会乖顺与忍耐。 那天动刀之后,志愿的滚动排名结果也出来了。 宋殊排上了地段生的名额,成功地用自己的成绩进入了h高,再也不用和不熟悉的阿姨还有癫狂的父母周旋。 宋显与罗琴自那天后变沉默了许多,像是害怕了她举起刀来的模样。 但看到宋殊从那天之后慢慢变得开朗乐观,他们心中的犹疑也放下了不少。 宋殊开始每天都笑的甜甜,好像把过往种种全都忘记了。 宋显和罗琴只当她之前是叛逆期不懂事,看到一个崭新的女儿慢慢替代了过去的晦暗,心里更是欣慰无比。 但其实,宋殊并没有好起来,她病了,愈发严重。 明明阳光的是自己、阴郁的也是自己,她爱着自己的每一个部分,可黑暗的那一部分却永远不能被别人理解与喜爱。 她终于长成了一棵繁硕的大树,枝桠在阳光下自在的成长,绿影婆娑。可是越大的树越需要强大的根系来支撑,于是泥地下的根茎也在不断地生长。 根茎是丑陋的、带着泥巴的,哪怕这才是一棵树的生命,别人也总不愿意去看到。 越是被别人夸赞自己的枝繁叶茂,越是要费力地隐藏好自己的盘根错节。 宋殊讨厌被触碰,可是要忍耐同学们的热情。 宋殊讨厌被束缚,可是总是要强迫自己遵守规则。 宋殊讨厌社交应酬,可是她也学会了怎么用微笑迷惑别人。 宋殊的世界与别人不同,可她已经习惯了把自己从那个世界拔除出来、站到别人的世界里,去努力地用那个世界的方式看问题…… 心理的不甘与扭曲化作层层压力,让她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令人作呕。她还是常常在厕所的隔间里无声地呕吐、在盥洗室的镜子前忍下喉管深处的涌动。 像是不能接受自己对自己的背叛和自己对世界的妥协。 明明过得更好了,可是自己为什么每况愈下呢? 身体深处的渴望像火苗一样灼烧,她亟需一个释放的方式。她需要一个人全然地接受她的一切、她的阳光和阴暗,去证明自己的两面都有存在的价值。 她需要一个人将她拉出窒息的海底深渊。 宋殊写假条谎称自己病了要去医院看病,老师怜惜地看着她这个优等生便大笔一挥批下了半天的假条。 于是在中午时分,她跟随着外宿的人群走出校门,直直地跟上了白子竺的脚步。 幸好,还有一个人可以拯救溺水的她。 停更通知 谢谢大家的喜欢与陪伴 今年内会回来完成这个故事??? 希望大家都可以在2020年过得平安顺遂 沉李浮瓜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宋殊扯着嘴角,干巴巴地念着稿子。 “念什么呢?”苏周好奇地回头看宋殊。 “成人礼的稿子。”宋殊嘟着嘴。 “哦哦!那我懂了,肯定是你和沉嘉叡一人一篇。”苏周眯了眯眼,笑嘻嘻。 “你怎么知道的?”宋殊抬眸。 “哈哈哈,如果有大型活动需要人上,不肯定是你俩上吗?成绩好、形象好,这个年级还找得出第三个比你们俩更合适的人吗?”苏周笑了起来,“还别说,你俩还挺搭。” “少给我贫嘴。”宋殊卷了卷稿子,叹了口气,用稿子敲了敲苏周的头,“脑子里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好好去背书吧!” 苏周捂了捂头,吐了吐舌头,转过身去。 宋殊展开稿子,铺在桌面上,用笔圈圈点点,然后又皱眉,把稿子推到一边去。 成人礼……家长会出席。 她要在一整个年级面前发言。 本来所有人都穿校服出席成人礼,但因为这个发言仪式,她和沉嘉叡必须要穿礼服出席。 就算需要穿礼服的不止他俩,还有主持人、宣誓人…… 但一想到不仅要和沉嘉叡磨合稿子,还要和沉嘉叡一起去试礼服……就觉得实在是太麻烦了。这还是班主任徐松安排的,他说他有朋友开了礼服店,价格优惠,下午放学后开假条给他俩,让他俩一起去礼服店试试礼服,并不用花多少时间。 宋殊烦躁地用手揉了揉卷曲的头发。她其实不大想和男生扯上关系。 脑子里装着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放学时间就到了。 宋殊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在有些昏暗的走廊里走着,到办公室去打固定电话。 “喂,那个成人礼在下周,你们要过来吗?我要发言。”宋殊打电话给罗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电话线。 “不好意思啊殊儿,我和你爸爸要出差。可能没法去了……”罗琴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传来。 宋殊倒是松了一口气,有些欣喜,但又只能压低了声音说:“好吧。” 好吧,老天眷顾,少了一件麻烦事。 她放下听筒,走出办公室,看到了在走廊站着的沉嘉叡。 放学时间已经过了一会儿,走廊的同学也少了许多。他低头看着一本书,额发垂落,眼皮轻敛,很认真。天空已经是迷迷糊糊的昏黄色,走廊的灯一闪一闪,显得他有些孤寂。 他看到宋殊从办公室走出,就把书合上,向她露出一个微笑。 谨慎的、克制的、轻微的笑。 可这却没由来的、让宋殊有些惊慌和惶恐。 宋殊退后两步,没有打招呼,就扭头径直走了。 她不大想和他有过多的交谈。她害怕那些……流言蜚语。害怕苏周口中所说的“般配”愈演愈烈。任何友善的玩笑都像一根刺,让她想起过去的种种。 她加快了脚步。 可是走到教学楼楼底,她又有些不忍。 沉嘉叡又有什么错呢?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到沉嘉叡也在不远处停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任何人看到他俩,都不会觉得两个人的目的地一致、两人本来要并行。 沉嘉叡看出了她那一点点小心思,并且愿意配合。 他没有觉得尴尬,也没有被无视的羞愤,只是自然而然地那么做了,因为宋殊需要。 宋殊直觉,不管自己说什么,想要干什么,沉嘉叡都会这么默默的配合。 不管是保持距离,还是提供帮助。 为什么?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吗?是一个永远配合别人的、无所谓自己情绪的人? 宋殊小小地换位思考,如果自己被沉嘉叡无视然后对方直接走掉,自己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然后她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真的有点过分。 她走向沉嘉叡,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沉嘉叡,一起走吧。” 沉嘉叡个子高,宋殊要抬头才能看清沉嘉叡的脸庞。 她看到沉嘉叡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光,或许是倒映着路边的路灯,显得亮晶晶又真诚。她看到沉嘉叡嘴角边有些笑意。 沉嘉叡说:“好。” 宋殊收回目光。 她想,或许沉嘉叡和其他男生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就比如现在她站在他的身边,却没有觉得烦躁或者不适。 一直到走到校门口,递了假条给门卫,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门卫为他们打开了电子铁门,宋殊和沉嘉叡走了出去。 沉嘉叡把手机拿出,看着手机上的地址,对宋殊说:“那我们乘地铁去吧,三站路正好到。” “嗯。”宋殊看了看沉嘉叡手机上徐松发的消息,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带手机?”宋殊突然反应过来,发问。 要知道,他们高中对电子产品管的严,手机是万万不能出现的。沉嘉叡不仅有手机,徐松甚至还知道、还给他发消息。 沉嘉叡愣了愣,然后解释:“我是外宿生、是可以带手机的……我是班长,有一些工作需要手机完成。” “噗,不用紧张,我就是随便问一问。”宋殊顿了顿,没想到沉嘉叡看起来聪聪明明,却有些意外地讷钝。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的长长。 “你是不是喜欢安静呀?”宋殊随口问道。 “……偶尔。”沉嘉叡说。 “那我这么多话的人,会不会惹你厌烦?”宋殊开玩笑地问。 “不会。” “那我叽叽喳喳的,就比如说现在,你会不会觉得不自在?会不会打扰到你?”宋殊只是自顾自往下说了,又顿了顿。 “为什么会那么想?”沉嘉叡问。 “因为其实我是个麻烦的人。”宋殊直白地说了,“我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也给自己带来麻烦。” “没有。” 沉嘉叡认真地回答:“从来没有。” 宋殊听到这话,有些怔愣。 旋即,她又轻轻地笑起来:“你为什么说话总是那么认真、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呢。” 明明,你又不了解我。她想。 “你就这么相信我?”宋殊反问。 沉嘉叡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复,只是轻轻点头。 “好啊。”她低声说。 自从她变得受欢迎,听到的恭维声不绝于耳。 很多人信任她、仰视她、渴求她……的成就。 而不是她的患得患失、她的坏脾气。 她有些恶劣地想,哈,沉嘉叡这样的乖宝宝,肯定什么阴暗都没有见过。 如果知道她的道德败坏、知道她的乱七八糟,那肯定是要皱着眉头唾弃的。 然后他肯定会义正言辞地批评她,就像抓她逃跑操一样公正。他一定是会站在世俗的那一边的。 “那你为什么要抓我逃跑操啊。”宋殊捏出一点点委屈的腔调。 她有些恶劣地、想逗弄沉嘉叡。 “因为我是值日生。”沉嘉叡低低地回复。 “我当然——知道,那是你的职责。那职责之外,你就没有留着一点对同班同学的恻隐之心啊?”宋殊继续问。 沉嘉叡不说话。 宋殊抬头,看他有些纠结的表情,笑了起来:“沉嘉叡——” “宋殊,锻炼身体是很重要的。”沉嘉叡说,“如果可以,我还想监督你好好跑步,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很可能体育800米没法及格。” “啊——沉嘉叡我讨厌你!” —————————————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2025年了还有人接着看宋殊的故事…… 我这些年经历了特别特别多的事情,生活变化的太快,重新看过去的文心境也变得不同,也犹豫能不能接着把过去的故事写好。 但是还有人在看,这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也想把这个故事好好写完,所以上来更新了! (不过目前更新的都是存货,会努力码字继续更新的……非常感谢一直在看的你们,真的) 交浅言深 三站地铁咣当咣当,很快就到了。 呆在学校里太久,宋殊走出地铁站的时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展。 正是夏日的傍晚,空气中已没有热浪,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弥散的淡淡树脂的味道。 宋殊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身后的沉嘉叡。 “嘿,你怎么走那么慢,总是在后面,快走呀!”宋殊笑着说,来到外面的世界,她的心情很好。 天空中是粉紫色的晚霞,她的眼瞳显得亮晶晶,自然卷的头发垂下几绺卷曲在脸颊,周围的景物仿佛都因为她的生命力而变得明亮起来。 沉嘉叡看着她,心脏“砰”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他大步向前,站在了她的身边。 “走吧沉嘉叡,那里很近,直走拐个弯就到啦。”宋殊指了指不远处的商店,那是一幢两层的礼服租赁商店,聚光灯打在橱窗的礼服上,白茫茫一片像梦境一样。 “走吧。”沉嘉叡和她并行着,跟着她的脚步,心中升腾起某种满足感。 从今往后,他也可以这样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边了。 原来宋殊心情好的时候,会让身边的一切这么沾光。 ————————— “这怎么是个,婚纱店。”宋殊走进商店的时候,有点傻眼。 走进一楼,引入眼帘的就是目不暇接的白色礼服,款式都华丽无比,女装还配着头纱。男装更不必说,胸口都配着插花。 沉嘉叡低头看手机,确认了一下:“还真的是这里……” “嗨两位新人……”店员走了过来,看到他俩的校服装扮,马上打住了自己的招待话术,“抱歉,两位同学要看点什么呀?” “我们是徐松老师推荐过来租礼服的。”宋殊没在意店员的冒犯,直接说了自己的来意。 “啊啊我知道了,今天老板和我说过有两位同学会来看成人礼礼服,你们和我一起上二楼吧,二楼的款式会简洁日常一些。”店员了然,带着她们上了二楼。 可是来到二楼,宋殊还是有点绝望。 “徐老师的审美都是什么啊,这些衣服真的可以在成人礼穿吗……”宋殊和沉嘉叡背着店员悄悄吐槽了一句。 二层的礼服不再是婚纱套装,但女装也都是些鱼尾拖地裙或者亮片抹胸吊带裙,男装也都是晚宴三件套。 “其实我觉得确实有点夸张。”沉嘉叡也有些沉默,接了一句。 难以想象两个高中生穿着这样的衣服出现在校园里的样子,估计会成为未来十年的校园笑谈…… “其实我觉得我就穿一条普通的连衣裙长裙,你再穿白衬衫和西裤就很好。或者我俩都穿衬衫西裤。夏天这么热,真的很难想象穿成这个鬼样子……”宋殊有点抗拒。 沉嘉叡点了点头。 “叮—”沉嘉叡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徐松发来的语音。 他本来想语音转文字,但是不小心点开了语音气泡。 “你们俩到店里了吗?多试试,然后让店员帮你们拍两张照片,发给我看看,我也帮你们物色物色。大胆试没关系,我出钱……”徐松的声音从手机传了出来。 店员听到以后,眼前一亮,立马说:“两位同学稍等我这就去给你们搭配!”然后招呼同事冲去拉礼服了。 “啊……”宋殊有点无语,责备地看了一眼沉嘉叡。 沉嘉叡双手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没等多久,店员们就拉着成套的礼服过来了。 其实店员的审美都还不错,找出来的款式都没有很夸张。 宋殊拉了拉身上这件无肩泡泡袖礼裙,打开试衣间的帘子,看着对面身着咖色西装郁闷地扯着衣领的沉嘉叡,差点笑出声。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高中生穿上正经衣服扮演正经人,宋殊觉得好像在cosplay。 “同学你俩站一块!”店员热情地拿起手机给他们拍合照。 “同学你俩这么搭配真的好好看啊!”店员对着照片赞不绝口。 沉嘉叡身材挺拔面容俊秀,185的高个子把西装衬托的挺阔有型。宋殊皮肤白皙长相精致,缎面礼服在身上显得光彩熠熠。两个人站在一块,年轻有活力,即使未点妆容也狠狠地吸引人的眼球。 “简直可以去拍校园宣传片的程度……”店员夸个不停。 “真有那么好看?”宋殊疑惑地转身面向镜子,落地镜子照出她与沉嘉叡的样子。 两人身着色系相近的礼服,就好像要一同参加什么活动晚宴。 “不行这太夸张了,找两套低调一点的。”宋殊摆手。 店员又给拉来了了深色礼服,黑色的无袖及地长裙以及黑西装。 “哎沉嘉叡,你比个拿枪的姿势。”宋殊对着刚从更衣室走出、换上黑西装的沉嘉叡,侧身摆了个pose,“虽然我没有穿高跟鞋,但是我感觉这套好像特工。” 沉嘉叡配合地在镜子前,比了一个枪的手势。 “砰——”宋殊突然对着沉嘉叡开了一枪,对着手指吹了吹,表情严肃,“我赢了。” 沉嘉叡捂住胸口,答:“啊,我输了。” “噗—哈哈哈哈,沉嘉叡你怎么那么认真啊!”宋殊憋不住,笑了出来,“你还陪我演这种无聊的小剧场。” 沉嘉叡也忍不住笑了。 他想,好轻松,真的好轻松。在她身边空气都是鲜活的。 两个人不停换着礼服,在镜子前摆出各种pose,店员咔擦咔擦拍着照片。 “好像在拍电影,还挺好玩的,在穿不同的衣服扮演着不一样的人。”宋殊划动店员拍的照片,看着一套套造型,忍不住说。 沉嘉叡点点头,弯了嘴角。 他好希望时间再慢一点,让这一场电影不要散场。 就算是在角色扮演,他们看起来也是般配的一对。 ———— 最终,徐松在店员发来的照片中选定了一套礼服,女装是一条新中式荷叶边袖子掐腰连衣裙,男装是一套带竹子刺绣的中式礼服,两人一搭配自带一股清爽的书卷气息。 宋殊和沉嘉叡与店员签字写了张票据,约定成人礼的前一天来领礼服。 夜幕降临,两人赶着地铁末班车回学校。 到了校门口,两个人就要分别。 沉嘉叡要回到学校附近的公寓,宋殊要回到学校的宿舍。 两个人就要分开的时候,宋殊叫住了沉嘉叡。 “哎,沉嘉叡,我今天还挺开心的。”也许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宋殊在面对沉嘉叡时显得松弛了很多。 “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有一种感觉就是,离开一个都是规则的地方,然后走到外面的世界,你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出很多不会说的话,成为另一个样子。”宋殊絮絮叨叨地说着。 沉嘉叡静静地看着她。 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的灯光拉的很长。 “其实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然后卸下一切负担,开始新的生活……”宋殊说着,顿了顿,笑了笑,“哎呀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没有。”沉嘉叡张口, “宋殊,没有奇怪。” 其实他想说很多,想说宋殊我知道,宋殊我明白,宋殊你不要在我面前有顾忌,宋殊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宋殊,我都会听……但是他要以什么身份,才能说出这些话? “你真的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宋殊又笑了。宋殊今天总是在笑, “真是奇怪,你知道吗,今天我说了好多好多话。你总是在认真听我说然后配合我。” 她从口袋掏了掏,掏出了一份折的整整齐齐的讲稿和一条巧克力,递给沉嘉叡。 “哎,我的搭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夜空下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明亮,胜过天空中所有的星星。 沉嘉叡觉得自己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倾盆大雨(上) “—谢谢大家。” 宋殊和沉嘉叡同时说道,空荡荡的礼室内堂中隐隐传来回音。 “啪啪啪——”徐松听完宋殊和沉嘉叡的演讲彩排之后,开始大力鼓掌。 “两个人配合的真好呀,肯定没少练习。平时功课这么忙,还要抽时间出来排练。”徐松拍了拍宋殊和沉嘉叡的肩膀,赞赏地说,“高考前就这一次比较隆重的活动了,后面的百日誓师时间会安排的很紧张,不会有这样的环节。就辛苦你们这一次。” 这段时间,宋殊和沉嘉叡经常在放学时间对稿子。虽然两个人平时交流仍然不多,但是关系变得熟稔不少。宋殊对沉嘉叡的存在习惯起来,所以两个人已经可以自如地相处了,演讲稿的情绪也配合的越来越好。 “就是明天得看情况,这雨下的不太是时候。如果明天雨停了,那我们就到操场的礼堂;如果明天雨没有停,那我们就到室内的礼堂。” 这个城市的夏天总是会下突如其来的暴雨。有时候会持续几天,有时候只会下一小会,天气预报总是难以预测。就像今天,中午还烈日当空,下午就啪啪啪落下来雨珠,谁也不知道这一场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没事,我们就见机行事嘛。”宋殊说。 “你们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取礼服?这大暴雨的你们打车过去吧,我给你们报销。”徐松爽快地说。 “外面雨大注意安全,今天晚上学校要开会,不然我就开车送你们过去了。”对于不能接送宋殊和沉嘉叡,徐松很是抱歉。 于是两人只能上了出租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雨和下班高峰期同时迭加的原因,路上堵车严重。 出租车一卡一卡地开着,喇叭声和暴雨的啪啪声音混杂在一起,宋殊觉得心烦意乱。 其实她有点儿晕车,尤其是司机总是在刹车的情况下,这种情况更严重了。 “怎么才走了一站地铁的路啊。”宋殊看着司机的导航,抱怨道。 她喉咙深处有点儿堵,想吐。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你看导航上都是红的。虽然是三站地铁,但是不知道要堵多久。”司机说,“下大雨,晚高峰,快不了。” “宋殊,你不舒服吗?”沉嘉叡看宋殊脸色不好,有些担忧。 “其实确实不太好。”宋殊脸色不对,觉得自己喉咙里有东西翻滚。 “沉嘉叡,要不我们在下一个地铁口下车吧,我感觉我有点想吐……”宋殊咽了咽口水。 “可以的,我们等会在地铁口下车,快到了。”沉嘉叡给宋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宋殊接过水,喝了一口,压了压恶心呕吐感。 等司机停下,宋殊就打开了车门走了下来。她打着伞走到路边,看到路上绵延不绝的车,叹了口气:“这路况真的不知道开车要开多久。” “没关系的,我们坐地铁过去可能会更快。”沉嘉叡看着脚底的积水,说,“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快些回来,因为看起来时间再长一点积水会变深……”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进了地铁站。 下雨天,地铁虽然挤了些,但总归是比堵车快,不用多久就到了目的地的地铁站。 暴雨还在下,天空变得乌黑一片,偶尔能听到轰隆隆的雷声。路灯一闪一闪,几乎不能提供什么照明的作用。 “咱们快点走吧,这天气我总觉得不太对。”风很大,宋殊用力持着伞,声音在雨中断断续续。 两人到礼服店取了礼服。 两件礼服用防水袋包在一起,有些沉。沉嘉叡抱在怀里,就打不了伞。他的个子比较高,宋殊没办法给他打伞。 商店外的马路也仍然是堵车状态,看样子打车回学校不现实。 “我来拿着,你来帮我打伞吧。”宋殊取过礼服,“咱们快一点,快点走回地铁站。” 沉嘉叡点点头,帮宋殊打起雨伞。 宋殊走到路上,发现马路上的积水涨到了脚面,鞋子绝对会湿掉的。 她咬咬牙,一脚踩到水里,把礼服抱在怀里,低头往前走。只要走过这个斑马线,就可以到地铁站了。 “宋殊等等——” 这是宋殊在一瞬间听到的声音,沉嘉叡的声音,非常大的音量。 她看见侧面打来一束刺眼的灯光。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拽进了一个怀抱,礼服脱手飞了出去,自己好像也被抛起,然后是失重和坠落。 好像滚了几圈,耳鸣声剧烈。 嗡鸣声持续了一会才停止,然后回到耳朵里的是暴雨声,身边的碰撞声,还有远处的鸣笛声。 宋殊其实不是很痛。 她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出车祸了。只是有人一直紧紧抱着她垫着她。 她动了动,发现护着自己的手臂松开了。 “沉嘉叡?!”宋殊反应过来,惊慌地从地上跪起,看着倒在积水中校服浸着血液和污水的沉嘉叡,脑袋嗡嗡作响。 “宋殊。”沉嘉叡看着她,挣扎着撑起自己的身体,他居然笑了一下。 “你在笑什么啊?!”宋殊的情绪有些崩溃,带着哭腔尖锐地喊出来。 害怕和紧张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布满身体,遍体生寒。她的牙齿打冷颤,身体不住地颤抖。 宋殊浑身使不上力气,但是仍然坚持想扶起沉嘉叡。 救护车的声音近了,警车的灯光一闪一闪打过来,被暴雨切割成一片片光晕。 有医务人员朝他们走过来。 “宋殊。”沉嘉叡拉住宋殊发抖的手,“不要怕。” “我没事。”他的声音仍然是平静的,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没事个屁啊!都是血!”宋殊朝他吼了一下,然后紧紧反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这么傻啊……”她低低的说。 医护人员终于抵达了他们身边,把宋殊扶起来,把沉嘉叡抬到担架上。 ————————— 接下来就是车祸过后的一系列流程了。 车祸的原因是暴雨路滑,视野过黑。第一辆车在右转时看到斑马线上的宋殊猛,连忙踩刹车,结果由于路面湿滑轮胎打滑,后面的车来不及刹车造成了追尾,随后冲击第一辆车又往前撞去。 还好沉嘉叡反应迅速,冲过去抱住宋殊扑到一边,车只撞到了一点。 如果整辆车直接撞上来,估计宋殊得在医院躺半个月了。 沉嘉叡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右半边的肩膀、手臂和腰侧先接触地面,有大面积擦伤,所以衣服上很多凌乱的血迹。由于承担了大部分撞击,身上有多处淤青。 宋殊的脸颊有几道擦伤,手臂也有一些刮擦。除此之外几乎是毫发无伤。 医生给两人的伤口做了处理。宋殊的脸上贴了一块纱布,手臂上了药水。沉嘉叡惨一些,腰腹和手臂都缠上了绷带。 “小帅哥身材蛮好哦,肯定恢复得快啦。”护士一边给沉嘉叡缠绷带一边打趣,“真是勇敢哦,反应速度这么快。” 沉嘉叡的身材确实很好,虽然瘦但是有一层肌肉,腹肌分明。现在负伤,带着血迹的绷带显得身材更病态美了些。 “小姑娘这么漂亮的脸蛋,肯定不会留疤的。”帮宋殊贴纱布的护士安慰她。 宋殊只是看着沉嘉叡,沉嘉叡也看着她,朝她眨了眨眼,好像在说没关系。 两个人浑身都脏兮兮的,浑身几乎湿透了,校服都是泥沙,头发也湿透了,狼狈极了。 至于那包礼服,更是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外面的暴雨好像小了些。 警察来了,带他们去做了简单的笔录。然后,保险公司也来了。徐松也来了,一直在说都是自己的责任,非常愧疚。 但是,宋殊和沉嘉叡的父母都没有来。 宋殊用徐松的手机简单打了电话,罗琴和宋殊视频了一会,发现宋殊没什么事,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 “要好好感谢徐老师啊,大半夜帮你跑这跑那,很辛苦的。”这是罗琴的最后一句话,宋殊很无语。 沉嘉叡甚至没有打电话,只是去和保险公司交涉了一番,然后发了几条信息给龙卉,要了律师的联系方式,交给了保险公司。 两个人都是未成年,只能徐松帮他俩代办了一些监护人手续。办完这些手续,已经到了深夜。几辆追尾的车的车主还在谈赔偿的问题,但是宋殊和沉嘉叡不想留在这里呆着了。 他开了车来,接宋殊和沉嘉叡回学校。 “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们了,我不应该在这个天气还放你们出去,结果遇到了这些事情。”徐松有些懊悔,“事发突然,还是你们的身体健康最重要,我去和学校说一下取消明天的演讲吧。” “没事的老师,就照常进行呗,毕竟这不是整个年级的学生都期待的成人礼么,还是不打乱行程了。”宋殊接话。 当无序可能会影响大多数人时,宋殊还是挺在乎维护秩序的。她明明可以说不的,然后请假回家躺个几天。但是想到许多人会因此平添麻烦,场地要调整,节目单要调整,有人可能因为这个变乱需要熬夜,宋殊就觉得还是按原计划进行比较好。 “但是沉嘉叡的伤好严重……我可以自己念两个人的稿子。”宋殊看着在一边安静坐着的沉嘉叡,有些纠结。 “我没有伤到嗓子,宋殊。我也可以照常进行。”沉嘉叡摸了摸嘴唇,笑了笑,“我没有关系的。” 两个人都这么坚持,徐松也就没有了话说。